来些。童环金甲上月台来,骨软筋酥,跪伏在地,偷眼看公座上这位官员:
  玉立封侯骨,金坚致主心。
  发因忧早白,谋以老能沉。
  塞外声威远,帷中感士深。
  雄边来李牧,烽火绝遥岑。
  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难道罗公有意作威?他官尊势重,其威不肃而严。他只是这等平平的说话,叫中军官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边,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傍验史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若是别衙门解来的,打与不打,也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得意门生。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镇守幽州,荣加九锡,乃是武官。蔡建德是方印的文官,怎么是武官的门生?有个缘故:当年蔡建德,曾押解军粮赴幽州,迟了粮限,据军法也就该重处了。罗公见他是个青年才子,法外施仁,不曾见罪。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如今做到潞州正印官,因此文官是武官的门生。罗公见门生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德的才思何如,问成的这个人,可情真罪当。才看见军犯一名秦琼,罗公忽似触目惊心,神向外游。停了一瞬,将文书就掩将过来,叫验史:“将文书收过去誊写入册,以备稽查。” 分付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
  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爽利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月台上喊叫过堂走,却要到甬道翻将过去,走两边丹墀,出西角门,是他帅府的规矩,进东出西。尉迟南、尉迟北偷班,也从西角门跟将出来。此时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伺候。问尉迟道:“怎么样了。”尉迟道:“午堂后听审。”公瑾道:“审什么事?”尉迟南道:“从来不曾有这件事。打与不打,就发落了,不知审什么事?”公瑾道:“什么时候?” 尉迟南道:“ 还早。如今老爷公务已完,闭门退堂,昼寝午膳,然后升堂问事。也要放炮升旗,与早堂一般规矩。” 公瑾道:“ 这等尚早,我们且到下处饮酒压惊。” 出了辕门,卸去刑具,到下处安心只听放炮,方来伺候未迟。众人且
  满酌葡萄酿,同倾兰蕙心。
  却说罗公发行堂事,他这个衙门,还有上行文书,只是天子的一道表章上行。发下行文书,推趱各处协边赈济钱粮,调遣大小官将,把守各处关津渡口。兵符数十角,衙门越大事越简。公务已完,分付中军官退班点鼓,闭门退堂。退到后堂,不开宅门,回内衙。手下伏侍,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通袖小行衣,悬玉面@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史房中,适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进来。到后堂公座上,展开从头细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开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不知议出甚事来?
  总评:
  写二尉迟打点衙门光景,与张公瑾曲尽友道,宛宛如睹。
  公瑾作事,缜密精练,全无武夫气,真是大作用人。
  罗艺见了秦字,便生猜度,可想亲谊之厚。此是叔宝极侥幸处。然此际担忧,却也不少,祸福倚伏,岂偶然哉!
  第 十 四 回 秦夫人见侄起悲伤 罗公子瞒父观操演
  诗曰:
  梗泛萍飘莫浪悲,因风亦自得追随。
  存亡久弃浑无定,骨肉何缘得再窥。
  老景凄其良足慰,穷途踯躅更堪奇。
  喜心极处翻成痛,絮语喁喁泪雨垂。
  人生最难得离乱之中,骨肉重聚。总是天南地北,物换时移,经几遍凶荒战斗,怕不是萍飘梗泛,弱肉强食,那得聚头?但是天佑忠良,就如明朝东平侯花云,他在太平府,死抗伪汉陈友谅,身死忠,妻死义,止剩个幼男花纬,托妾孙氏管领,中间生出莲实渡他的饥,浮槎救他的溺。一个雷老指引他见太祖皇帝,何等周旋,岂是皇天无意。
  罗公只为有事关心,不入私衙,就在后堂击云板,开宅门。老夫人秦氏,携公子罗成,年方一十二岁,母子相携,令管家婆丫鬟小童相随十数人,出后堂。老夫妇见礼坐下。公子侍坐于老母之傍。管家婆献过了一巡茶,夫人开言:“老爷今日退堂,为何不回内衙,唤老身后堂商议何事?”罗公长叹道:“当年遭国难,令先兄武卫将军弃世,可曾有后人遗下么?”夫人闻言,眼中就落下泪来道:“先兄秦彝,闻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止生个太平郎,年方三岁,随任在彼。今经二十余年,人居两地,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存亡未保,不知老爷今日为何问及此事?”正是:
  谁知国破家亦亡,天南地北何茫茫。
  罗公道:“老夫昨夜梦见令先兄,在帐前嘱付老夫,教好好看他后辈。及至惊觉,乃是一梦,谯楼方才三鼓。” 夫人道:“这是亲情之故,梦寐的事,也不足为异。” 罗公道:“梦寐的事,何足为怪。适才升堂,河东解来一名军犯,夫人你不要见怪,到与夫人同姓。” 夫人道:“河东可就是山东么?”罗公笑道:“真是妇人家说话,河东是河东,山东是山东。相去有千里之遥,怎么河东就是山东起来?” 夫人道:“既不是山东,或者天下同姓者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