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津口隘,堵得铁桶似的,要想传消递息,谈何容易!
  偏是永历方面的瞿式耜,常有密报到台。说孙可望如何封了冀王,李定国如何封了秦王,如何死了清将孔有德,如何坑了清将尼堪,湖南、四川等省,似有恢复的希望。成功屡复密 信,叫精细士卒,从间道递去,全被清营逻卒获住。因之闷闷不乐,便来与郡主筹一善策。郡主道 :“我闻得父母及二哥,均为索虏所害,我辈断无投降之理。如今虽占得此岛,终究不是了局。明帝既靠得住半壁,我辈仍应由闽入粤,互为声援,这事非请教瞿式耜不可。那些孙、李诸王,未必毫无异志。如兄王怕得鱼沉雁杳,倒是妹子部下有个秦可儿,堪充此选 。”
  成功道 :“不是谍报队首领吗?这样婀娜纤弱,那能走这远道!
  万一被清营截住,身体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郡主道 :“且传他进来一看 。”便叫侍婢速召谍报队首领秦可儿。不到片时,可儿已翩然直入,在成功及郡主前行过了礼。成功一望可儿的妆束,头上带着的是毡笠,身上裹着蛮锦短襦,两只袖子,扣着联珠样的排扣。下面玄带绯裤,扎住两胫,足下仍旧是一双弓鞋。左胁悬弓,右胁挂箭,手里执着薄如纸、白如雪的短刀。
  站在旁边,有一种英武的气象,那里像那巾帼女子?郡主道:“王爷有个差使,要叫你到桂林下书,你愿去么?”可儿道:“郡主派充谍报,这本是可儿的责任。虽硝烟弹雨,剑簇枪林,也不敢躲避。书在那里?可儿便于今夜五更起行,讨得回书,前来销差 。”成功道 :“可儿不要性急,我自有处分 。”郡主叫可儿暂退。成功回府,便命幕府修书,约定日期,亲自渡台接应。把这书用绵纸誊写,装入蜡丸,然后谆嘱可儿小心从事。
  可儿乘着星稀月黑,一耸身上了树林,比飞隼还要迅速。
  穿州过府,看看将到桂林。打听式耜已经败亡,永历被李定国、白文选逼到云南,依那刘文秀了。可儿想到成功一番嘱咐,郡主一番保举,这一封书,总须递予明臣,才算事毕,断没有中途折回的道理。便从旱道赶到云南,见得宫阙巍峨,城池巩固,俨然是王者的行都。进得城来,投宿一个客馆,沸沸扬扬,都说定国护卫永历,非常恭顺。因为孙可望兴兵犯驾,内外盘查 奸细,异常严紧,可儿想了一会,不如将式耜的书,投与定国。
  探听定国的晋王府,便在行都左近。晚膳以后,换了这夜行的妆束,潜入府中。这李定国正在与部将计较,说何事可用白文选,何法可降冯双礼。可儿暗暗叹道 :“真忠臣也 !”定国退入私室,还在灯下检治文书,左右只站着三五个卫队。可儿从檐际飞下,搴帘而入,道 :“延平王府下书人秦可儿叩见王爷。
  ”定国吓了一跳,卫队便想来抓人。可儿不慌不忙,呈上蜡丸,定国才向可儿眨了眨眼,却是蛮袖弓鞋一个女孩子,便道 :“看坐 。”卫队剖开蜡丸,定国一看,是成功上式耜的书,回头对可儿道 :“他叫你下书桂林,你如何到云南来?”可儿将始末情形,述了一遍,说 :“如今皇帝全仗王爷了。延平王有这义举,只有求王爷鉴察 。”定国听她伶牙俐齿,不亢不卑,便说 :“明早奏过皇上,领回书罢 !”次日果有回书,还加了一封诏敕。
  可儿回台以后,成功正要起兵,永历已窜入缅甸了。成功守着台湾,传了三世,沿到二十余年,才入清朝的版籍。成功可算得一代伟人,只是他渡台以后,厦门都为清军所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这班人算是劫数。还有那求死不得的妇女,要想草间偷活,自然俯首顺从;若要烈烈轰轰的吐一口气,也顾不得粉身碎骨了。正是:落花不待逢春雨,劲草何嫌御疾风?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十二回心如古井闲诵义娘诗 魂返湘江空倾朱女泪
  上回说到成功渡台,厦门遭难。这些粉妆玉琢、锦簇花团的妇女,大半被清军掳掠去了。剩下来的都是流离琐尾,不堪言状。或是深山穷谷,或是断港横滨,避得过清军耳目,才算得苟全性命。偏有一班通风报信的地痞,做清军的响导,凡有著名的美色,没一个不按图索骥。
  那厦门鼎鼎的翘楚,叫做王义娘。义娘本是小家碧玉,已经罗敷有夫,裙布荆钗,扫却庸脂作粉。平时听得同安风声渐紧,每对着诸姑伯姊道 :“我辈不幸,做了女子,只有嫁鸡逐鸡,嫁狗逐狗,勤勤俭俭的过日子。近来漫天烽火,要逼到我们海边来了,这不是催命符吗?将来我总是一死,只是丈夫忠厚荏弱,这样世界,他如何能够久处?我因此反舍不掉他 。”
  那班人笑说道 :“王嫂嫂你有这样的身材,这样的面貌,北军一到,碰着运气,为后为妃,都说不定,还要说什么死不死,你不听见江南的刘三秀吗?一个民间寡妇,做了亲王的福晋,阿哥、女婿都带挈起来了。你们官人还靠着你呢 !”义娘听着这不是话,知道死是死定了,却不知如何死法,也只好听天由 命。
  过了几日,都说郑成功入海了。清军益发没有忌惮,逢州州破,遇县县降。厦门是闽海门户,驻有重兵,只消一阵炮火云梯,便轻轻的束手归命。主将进城驻扎,那些偏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