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将士顶盔贯甲,祇候听令,只待大帅升座。岂料三梆发过,偏没有陈锦的踪迹。彼此哝哝私语,说道 :“大帅直上巫峰,一时竟不肯下来了 。”
  都统金砺,看得李进忠等目动言肆,又不向内帐催请,防得有变,便排众直入,李进忠等又遮挡不住。一进帐门,揭开一看,只叫得一声 :“阿呀 !”原来陈锦已经血肉模糊,僵卧被外了。 薛凤子早不知去向。帐旁几上,还摆着金钗两枚。金砺惊魂未定,李进忠已持刀拥进帐来,后面还跟着几员裨将。进忠便道:“我辈本是明朝将士,为什么帮着索虏杀戮同胞?我等愿将城池献与郑延平王,尔等愿随者随,不愿者散。陈锦贪功失算,渔色嗜饮,早应除却。延平王密遣侠妓,乘机致命,是保全他一个囫囵尸首。你们看得薛凤子一个小小女子,为什么有这手段,有这胆量?你们只将金钗拔开一看,便知道了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还是金砺果将金钗拔开一支,内有小刀一柄,细如柳叶,其光却闪闪逼人。再拔一支,便藏着一股小叉,铦锋无比。进忠又道 :“你们可认明了吗?一刀一叉,都是纯钢百炼而成。上面还淬着药水,只要见血即死。薛凤子向来是延平王府侍婢,幼年在漳、泉为妓,如今在府中郡主麾下。我等是归附延平王久了。陈锦尸首,装了棺木,交金砺带回北京,让虏主看看,晓得延平王利害。陈锦这颗首级,我等是要献功的 。”金砺抱着陈锦大哭。进忠早割下首级,带着一队人马去了。
  成功得了消息,想把金砺一网打尽。金砺弃了漳、浦等县,节节退保。成功至此,一气规复漳、泉各属,凤子之功,实亦不小。后人有诗赞曰:果从衽席起戈矛,拚却微驱报国仇。
  如梦佳期君记否?哀声谱入四弦秋。
  后来闽人敬慕凤子,凡有插髻首饰,都排着刀叉两项,以为纪念。凤子归到府中,将经过情形,告诉成功,成功大加称赏。
  只有清朝听得成功跋扈,知道一时难敌,不如转作羁縻, 乃与同安侯郑芝龙密商,叫他写书相劝。外面派了使臣,带着成功的兄弟郑渡,赍诏渡海,愿割福、兴、泉、漳四府属地,让与成功,只要他剃发投诚。成功在报恩寺见过清使,只是不肯答应。经不起郑渡再三说项,道 :“兄若不降,父命难保 。”将家书交与成功,成功慨然道 :“忠孝不能两全,我有复书你且带去 。”那复书上道:儿以孤身,僻居海隅。尝欲效秀夫之节,修包胥之忠,借报故国,聊达素志。不意清廷海澄公之命,突然而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儿不得已按兵以示信。谈席未终,赖使哓哓以剃发为请。嗟嗟!今中国土地数万里,亦以沦陷。人民数万万,亦已效顺,官吏亦已受命。衣冠礼乐,制度文物,亦已更易。所仅留为残明故迹者,儿头上数根发耳。
  令而去之,一旦形绝身死,其何以见先帝于地下哉?且自古英雄豪杰,未有可以威力胁者。今乃啧啧以剃发为词。天下岂有未称臣而自去发者乎?天下岂有彼不实许,而我遂以实应者乎?天下岂有不相示以信,而遽请剃发者手?天下岂有事体未明,而遂欲糊涂了事者手?父试思之,儿一剃发,将使诸将尽剃发耶?又将使数十万兵士皆剃发耶?中国衣冠,相传数千年,此方人性质,又皆不乐与满夷居。一旦变其形,势且激变。
  尔时横流所激,不可抑遏,儿又窃为满夷危也。昔吾父见贝勒时,甘语厚币,父今日岂尽忘之?父之尚有今日,天之赐也,非满夷之所赐也。儿志已决,不可挽矣!倘有不讳,儿只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
  芝龙将原信呈奏清帝。摄政王知成功志不在小,先将芝龙革爵圈禁,通谕沿海沿江守将,协力防范。成功满想会合张煌 言诸人,渡浙入江,逐流而上。苏皖渐定,成功又被清师杀得一败涂地。海澄守将黄梧,部将施琅,又先后降清。成功料厦门难守,遂由澎湖进攻台湾。
  台湾本是一个荒岛,从前芝龙却安插一班福建难民,叫他就地开垦。后来被红夷占据,辟做三城,一叫台湾,二叫基隆,三叫淡水。成功想借此根据,红夷那里敌得过成功,自然乞降远去。成功迁国到台,真是岛上田横,海中徐市。然规模却也不弱,依旧称臣永历。只有张煌言不以成功渡台为是,贻书相责,然已无可挽回了。
  成功在台湾,自建王府,又为其妹建郡主府,轩敞宏丽,殆无其匹。这郡主却是成功的幼妹,将门出将,武艺是不必说了,还会飞檐走壁,一日千里。成功的母亲,原是日本皇族,部下练有一队女军,因为猝不及防,在安海慨然殉难。成功既痛父降,又悲母殁,故将妹子异常优待,封为南安郡主。郡主也愿效忠明室,所以丫鬟龙媪,没一个不有点拳勇。外面练军三队,均按老母遗制:一队是训练,一队是侦探,一队是谍报。
  薛凤子为了暗杀陈锦得功,升为侦探队首领。谍报队首领,叫做秦可儿,是广东南雄人氏,年只一十九岁。训练队首领,由郡主自兼。
  秦可儿貌美如花,身轻似燕,大可与隐娘、红线颉颃。平时绣袄锦衣,束缚得身材窄小。便是凌波罗袜,也不过一钩新月。鞋尖上还裹着两瓣铁叶,山程水驿,都能飞渡。成功既在海外,清将已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