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华老心花怒放,喜的华老口中爬出许多活蟹来。华老口中那里有活蟹爬出,只不过嗬哈嗬哈的一片笑声。嗬哈二字和江南人说的活蟹相似,周文宾趁这机会,又来敬酒,口称老太师持螯饮酒,何妨多用几杯。华老笑道:“周解元弄错了,这是三春,不是九秋,饮酒则有之,持螯则未也。”文宾道:“活蟹便在老太师口头,怎说没有?”华老又是几声活蟹,酒落欢肠,一饮而尽。论到华老素性方严,后生小子和他戏笑,他便要板起面孔,连称岂有此理,但是现在则不然,一者听得人家夸奖他的儿子,万不料两个踱头也有清空一气的日子。二者酒到半酣,兴致正好,便有谑词,他也不会和人家认真起来。周文宾敬酒以后,达卿、征明、枝山又须各贺一杯,都说恭贺两位公子文运亨通,指日飞黄腾达,直上青云。华老口称承蒙谬赞,又连干了三杯。所有对于唐寅的愤怒,完全付诸九霄云外了。停杯以后,又问枝山道:“祝解元,你说老夫厚于待婢,薄于待子,还不曾申说明白,倒要请教。”枝山道:“老太师听禀,晚生说老太师薄于待子,为着爱其子必敬其师。子畏虽不是府上所延的西宾,但是半载以来,和令郎切磋琢磨,竟能脱胎换骨,造就到这般地步。他的功劳,竟和良师一般。老太师既有爱子之心,便该优待子畏,如孟尝君之于冯煖,平原君之于毛遂,尊为上客,不以家奴相待,所有贱役完全豁除。老太师厚待子畏,便是厚待令郎,才不失却‘爱其子必敬其师’的道理。”华老道:“祝孝廉错怪老夫了。自从唐寅伴读以来,老夫早已把他特别相待。除却伴读以外,所有贱役完全豁除。”枝山大笑道:“老太师,你竟老当益壮了,你的说话竟似年轻人的口吻。”华老听了,又是茫然不解。枝山道:“老太师有所未知,苏州人的俗老话,叫做‘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今天在座诸人,沈、文、周三人都是嘴上无毛。他们的说话,偶尔脱节,这是不足为奇。至于老太师长髯过腹,一言一语,自然都成信史。便是晚生年龄尚轻,却已于思于思。晚生的话,也不敢凭空撒谎。”华老捋着长髯道:“难道老夫说谎了么?”枝山道:“老太师啊,你说把小唐的贱役完全豁除,为什么那天晚生和衡山登堂参相,老太师却唤小唐出来送茶呢?”这一句话,堵住了华老的嘴,只好向枝山呆看。肚里寻思,真叫做‘一点水滴在油瓶里’,平日不遣伴读书僮捧茶敬客,偏生那天要卖弄书僮的本领难倒他们吴中名士,却强迫书僮出外捧茶献客,以致被老祝捉住了破绽,饱受奚落,做声不得。枝山见华老这般窘迫模样,便道:“晚生妄谈,老太师无须顶真。晚生也知道老太师唤令小唐送茶献客,并非真个侮辱他,只是要教他卖弄才华,足见得相府家僮不输吴中才子。”华老笑道:“老夫那天确有这般的用意,难得祝孝廉竟会体贴入微。”枝山道:“老太师虽然别有用意,但是小唐心中殊觉难堪。他在半年内用尽心思,使两位公子的文学大有进步,老太师依旧不肯相谅,却教他捧茶献客,做那低三下四的行为。薄待小唐,便是薄待了令郎,老太师以为然否?”华老没话可说,只好点头默认。周文宾接着说道:“听得老太师今天到来,要向子畏问罪,且要他顶着家法板向老太师长跪待责,晚生以为这是传言之讹,未必是真。无论子畏没有大罪,便是罪在不赦,也得看着两位文郎的分上网开一面;要是传闻不误,那么子畏伴读半年,老太师不以为德反以为怨,今日里定要使子畏下不过去。未免用着泰山压卵之势了。”枝山暗暗好笑道:“阿二语中有骨,又是一个泰山嵌在里面了。”华老道:“上门问罪要他顶着家法板出见,老夫在先确有此意。现在听了祝孝廉的种种譬解,早把问罪之心付之烟消云散。唐解元伴读半年,毕竟功大罪小。将功抵罪,尚有余功。”枝山道:“老太师说他有罪,罪在那里?”华老道:“他骗得秋香到手,连夜逃奔。在这分上,自有相当罪名。”枝山笑道:“老太师,不是晚生阿其所好,小唐确是有功无罪之人。他的功,老太师既已明白了。他的罪,却无一桩成立。道他是卖身为奴,背主私奔,他既没有接受身价银,他便不是老太师的家奴。既不是家奴,或留或去,他便可以自己作主。合则留,不合则去,何罪之有?道他是骗取婢女,居心不正,但是府上的秋香,是老太师夫妇赏给小唐做妻房的,又不是偷偷摸摸得来的,又不是大闹元宵把美人拦缓抢去的。”说到这里,向文宾瞧了一眼。文宾暗暗的骂一声狗头无礼,但是华老毫不觉察,只静听着老祝的辩护。老祝又道:“况且子畏临行的时候不曾携带金银,他是来去分明的。来的时候表明着来意,去的时候留诗作别,自露真名。至于府上的秋香,虽然承蒙老夫人认作义女,但是还没有举行承认的礼数,依旧脱不了是个婢女身分。老太师为着婢女的事,太觉小题大做了。气吁吁的远道而来,兴这问罪之师,不是把婢女看的太重了么?为着婢女而要把公子们曾沾教益的伴读先生顶着家法板当众出丑,不是厚于待婢而薄于待子么?”华老听罢这一席话,认为义正词严,无可辩驳。便道:“祝孝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也认为唐寅有功无过。从此以后,便不再把他当做书僮看待,尽可名正言顺,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