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从他为师。但不知这位解元公,可要把儿辈拒之于门墙之外?”枝山道:“老太师既有此意,少顷见了子畏自然容易商量。但有一层,公子既从小唐为师,那么见了秋香作何称呼?难道依旧把他当做婢子看待?”华老笑道:“妻以夫贵,当然不能以婢子相待了。”沈达卿接口道:“老太师既无问罪之心,那么子畏不用疑惧,便可出来参相了。”周文宾道:“子畏再不出见不免慢客了,要被人家批评一句‘有眼不识泰山。’这便如何?”枝山又向他瞟了一眼,暗暗好笑,又是一个泰山了。
  这时候,席面初上大菜,照例须得主人敬酒。忽的外西传来消息,说道:“九娘娘准备在筵前祝献三杯寿星酒。”
  华老忙问道:“这是什么道理?”枝山道:“老太师不用盘问,见了自会知晓,晚生等须得避席片时,且待九娘娘献过了寿星酒,再来奉陪老太师。”说罢,沈、祝、文、周四人同时告退。华老也想离席,却听得外面奏动细乐,一对对乐工分班站立筵前,还有头插金花的掌礼,也在两旁站立。
  华老到了这时,欲走不得,只好高坐在上面,看他们作何办法。他默念唐寅拥有八美,九娘娘便是秋香。筵前跪献寿星杯,宛如儿辈跪献孝顺杯。但是见了秋香,老夫怎样的呼唤他呢?老皇封虽曾认他作女,但是认女的礼节还没有实行。他虽强,总是一名婢女。他唤我一声相爷,我便答他一声秋香,也不好算轻待了他。华老满腹狐疑的时候,外面一对对的丫环,打扮的花花绿绿,都在庭院中站立两旁。一对一对又一对,约莫总有十五六对,捱捱挤挤的站着。华老益发奇了。那天在东西鸳鸯厅上排的丫环阵,怎么这里八谐堂的庭院中也排起一个丫环阵来?鸳鸯厅上的丫环阵,是专供那伴读书僮挑选妻房。八谐堂下的丫环阵,这是什么用意呢?敢是唐寅和老夫比赛阵图么?敢是老夫教唐寅点中一名丫环,唐寅也教老夫点中一名丫环么?唉,唐寅错了。老夫是研究濂洛关闽之学的,对于女色上面,此心已如稿木死灰一般,岂似你们这辈自命风流的人物,见了美色魂灵儿便飞往九霄!在这当儿,忽听得乐工们又奏动细乐,在那奏乐声中,外面娉娉婷婷走进一位盛妆的美人,华老以为是秋香到了,比及走近,却是个半老徐娘。值席的僮儿禀报华老,这是祝解元的祝大娘娘。那时祝大娘娘上了八谐堂,并不上前招呼,只在一旁站立。华老很替祝大娘娘可惜,好一个品貌端庄的妇人,却在毒蛇窠里生活,这也算得遇人不淑了。祝大娘娘上了八谐堂,乐工们不住奏乐,进来的盛妆少妇益发多了。值席僮儿又是一一的屈膝禀报。这是嘉兴的沈二娘娘,这是周二爷的大娘娘二娘娘,这是文二爷的大娘娘、二娘娘、三娘娘。华老见了,好生疑讶,不信世间佳丽,都会聚于一堂。老夫年迈了,要是轻了三四十岁的年纪,见了这般的粉白黛绿难保不目迷五色,心羡群芳。但是现在读了关闽濂洛诸道学家的语录,收束此心,便可以漠然不动。华老虽然这般设想,但是被那钗光鬓影的眩耀,自己这颗心也有些摇摇不定。乐工们又是不绝的奏乐,唐家八美依次上堂,在那香风拂拂的中间,值席僮儿一一禀告道,进来的便是我们八位娘娘。这是陆昭容大娘娘,罗秀英二娘娘,九空三娘娘,谢天香四娘娘,马凤鸣五娘娘,李传红六娘娘,蒋月琴七娘娘,春桃八娘娘。这时候,八谐堂上一共站立着一十五位娘娘。
  沈、祝、文、周等七位娘娘是宾,站在东边。唐家八位娘娘是主,站在西边。却把坐在中央的华老,弄得方寸地恍恍惚惚,不知道闹的是甚么一回把戏。自笑此身宛比到了女儿国中,除却值席书僮乐工掌礼以外。竟寻不到一个男子。便问书僮道:“诸位娘娘到来做甚?”僮儿屈着一膝禀告道:“启禀相爷,只为今天九娘娘亲到筵前,向相爷跪献三杯寿星酒,所以众位娘娘都来观礼。”华老道:“诸位娘娘对于这位新娘子是否互相投契?”僮儿又屈膝禀告道:“好教相爷听了欢喜,新入门的这位九娘娘确和天上神仙一般,诸位娘娘没有一位不是爱他敬他。尤其周文两家的大娘娘他们和九娘娘一见如故,便要拜为义姊妹。周大娘娘是王兵部的千金王秀英,文大娘娘是杜翰林的闺秀杜月芳。”华老点头自念:“秋香交着好运,一交跌到青云里来了。王兵部曾和我同站朝班,杜翰林是我的儿女亲家。阀阅人家的女儿都和秋香认姊妹了,秋香的身分便不低了。少顷出见,他唤我一声相爷,我若回答他一声秋香,未免太不客气罢。但是除了唤他一声秋香,唤他什么是好呢?唉,这便难于应付了。”华老正在踌躇不决的当儿,悠悠扬扬的细乐奏了三遍,两旁掌礼已高喝着奉请九娘娘上堂行献酒礼。那时先有两名婢女捧着红氍毹和红拜垫在筵前铺设端正,掌礼的早在金添盘内放着三个银杯,满满的斟着琥珀也似的酒。但听环佩丁冬声中,又有两名艳婢捧着打扮和天仙一般的九娘娘轻移莲步,徐徐的走上华堂。掌礼的喝着跪见相爷,敬献寿星杯。那扶新娘的丫环把秋香扶到红氍毹上,方才退下。华老已离了座位,偏立一边。冷不防秋香到了红氍毹上,口称着爹爹在上,女儿秋香拜见爹爹,愿爹爹福寿绵绵。说罢,盈盈的拜将下去。列位看官,华老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得在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