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旁侍立。太夫人道:“新房里面依旧有鼾声么?”华平禀道:“启禀太夫人,新房中鼾声正浓。高一阵,低一阵,却不像是华安的鼻息。”
  太夫人道:“华安的鼻息怎么样?”华平禀告道:“去年师爷辞馆回家,华安独卧寂寞,曾唤小人伴着他同睡一房。住过几天,小人识得他的鼻息声,匀而净,轻而清。况且是很易惊醒的,从来没有睡的和死狗一般。这些时候还是忽高忽低的打鼾。高一阵,似黄牛叹气。
低一阵,似黄狼放屁,太夫人,你听这鼻息声又高将起来了。”太夫人侧耳听时,果然在新房里面发出一种很卤莽的鼾声,倒把太夫人吓的倒退了几步。又问华平道:“你听得秋香的声音没有?”华平道:“好教太夫人知晓,小人们为着事有可疑,曾去禀告太师爷。奉着太师爷钧谕。着令小人闯入新房察看情形。但是管家婆又传出太夫人的慈谕,着令众人们不许惊扰新人的好梦。小人们觉得事在两难。闯入新房,便违了太夫人的慈谕。不阔进去,又违了太师爷的钧谕。只好在新房左近团团打转,已有半个时辰。除却奇怪的鼻息以外,却不听得新娘的声息。也许新娘已不在房中,亦未可知。”太夫人愈觉谅惶,便道:“那么他在那里呢?难道花园里面出了妖怪不成?”春香轻轻的向太夫人摇手道:“太夫人不要声张,这花园里面的花木年深月久,难保不成了花妖木魅。看来守园门的王好比和那新郎新娘,难保不成了妖魔肚里的馅,妖魔吃的饱了,便酣睡在新床上面。我们都是妇女们,妖魔见了是不怕的。若要闯入房里,须用阳气方壮的少年男子才行。”太夫人听了,益发害怕起来。又倒退了数步,坐在圆廊旁边,喃喃的念着佛号。夏香的胆子也很小,举步匆忙,几乎别去了绣鞋中的高底。冬香年纪小,躲在太夫人身子后面,口称怎么是好,却把唾花溅到太夫人颈边。
太夫人忙看空中,却是天朗气清,正不知那里来的雨点。
  还是春香有主见,撺掇太夫人派遣家僮到里面去看动静。太夫人便派遣华平、华吉、华庆三人到里面察看动静。这三名书僮口头答应,也有些趑趄不前,各把罗帽向后一推,露出额角,要把三昧火吓退妖魇。但是走了三步,却又倒退了两步。太夫人催着他们入内,华平道:“小人等本来很是胆壮,被春香姐一说,倒觉得有些毛发凛然。”忽听得一痰嗽,接着靴声橐橐,太夫人知道老相公来了,连忙起立相迎。华老道:“新房里打鼾的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去看个明白?”太夫人把他们疑鬼疑神的情形述了—遍。华老道:“岂有此理?老夫不信有什么妖魔。华平、华吉、华庆随我来。”三个书僮见太师爷肯率领他们入内,不觉胆量一壮。他们以为大贵人入房,即有妖魔亦当远避。于是随着华老,径向新房而去。慌得太夫人跟在后面叫唤道:“老相公不要当先,还是时他们做引导的好。”华老知道太夫人的用意,便道:“你们前行也好,我们老夫妇随后到来。”当下便和太夫人并肩行走。进那三间的平屋。老夫妇先在中间坐定。却教书僮们在房门外叫唤。华平道:“华安兄弟快快起身,太师爷太夫人都在这里呢?”喊了两遍,除却打鼾以外,不听得有人答应。华吉接着喊道:“秋香姐快快起身,太师爷和太夫人来了。”喊了三遍,除却打鼾以外,不听得有人答应。
华庆又接着高声的喊道:“快快起身,再不起身要打门进来了。”喊了五六遍,除却打鼾以外,依旧不听得有人答应。华老怒道:“你们不用喊了,快快打门进去瞧个明白。”
  这三个书僮觉得主命难违,但是又不敢单独入房,他们各把手儿在后脑上掐了一下,要增加着额上三昧火的光度,以便花妖木魅退避三舍。彼此各打了—个招呼,同时打门努力进攻。那便上了秋香的当了。昨夜秋香离房的时候,仍把房门拽上,只为他是—个细心人,倘若房门洞开,来朝被人瞧见便要破露。不如虚掩着房门,瞒过一刻好一刻,待到他们破露机关,新夫妇早已安抵苏州了。平、吉、庆三书僮那知新房门是虚掩的,蓬的一声,三个人栽倒了一双半。上半截跌入房中,下半截却在房门以外,只这一种声响。床上的醉汉受了激响。
只不过翻了一个身,面向内,背朝外,依旧睡着了,依旧“呼他呼他”的打鼾了。华老忙问道:“里面怎么样?敢是房门没有下闩”太夫人吓的心跳不停,忙教春香替他揉胸。三个书僮从地上扒将起来,勉强入房。但见桌子上残肴狼藉,酒杯中余沥未干。敢是新夫妇昨夜放量饮酒,以致醉倒在床。但又希奇,桌子上的杯箸却有三付。除却新夫妇以外,还有准呢?三个书僮互说希奇,却不敢揭开帐子看个明白。华老催着他们启帐,华平道:“启禀太师爷,帐子里面依旧鼻息声响,小人们德不胜妖,太师爷是当朝柱石,自有吉神拥护,请太师爷到新房中坐着,小人们才敢启帐。”华老点头道:“倒也说得有理。”便向太夫人说道:“我们一同进去镇压邪魔罢,夫人以为何如?”太夫人道:“老相公怎么忘怀了?妾身不进暗房,已有五年之久了。”原来念佛人忌进两种房间,一是新婚夫妇没有满月的房间,叫做暗房。
一是产妇娘没有满月的房间,叫做血房,太夫人以为新夫妇同衾合枕以后,早已如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