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笑问道:“东家娘娘唤我帐席入内有何吩咐?”周老太太把儿子与王兵部府订婚的事略述情形,李先生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忙即起立,向母子俩贺喜以后,方才归座道:“既是祝先生说合,祝先生便是大媒了。照例须有男女二媒,祝先生做了女媒,男媒是谁呢?”枝山道:“缺少一位媒人便是徐子建承乏可好?”文宾拍手道:“这便好极了!他出了一笔罚金;未免心头懊恼;我们请他做男媒,教他博得些柯仪,也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便可以气平了。”李先生道:“大媒既定,便可择日传红,备着四副小礼,用鹤顶纸造五幅全帖,外用红绿夹衬的封套,上面泥金‘全福’二字,里面写‘恭求台允’字样,外用金如意、玉如意压帖,连同纹银小茶叶瓶若干,请男女大媒送往女家。女家便把闺女八字交与大媒,且用纱帽袍套压帖,连同纹银酒樽若干,以及各色花果盆景喜蛋等类送至男家。这一天,媒人先到女宅道喜,然后到男家吃茶点。吃罢,押盒到女家吃午宴。到了下午,押盒往男家吃晚宴。这便是传红的办法。”
  周老太太点头认可,便吩咐帐席赶紧到卜课先生那边去择吉。所有一切传红应办的东西,早早布置,免得临时局促。帐席去后,枝山也辞别出外。文宾道:“我也要去访徐子建了。”枝山到了紫藤书屋,早见周姓家丁都围着祝僮道喜,祝僮扯开了笑嘴,喜的和弥勒佛一般。
枝山道:“你到里面去谢了老太太和大娘娘,若没有他们成全,你休想有这快活日子。你叩谢完毕后,快快出来,我有一封家信要教你送往信局寄到苏州。”祝僮诺诺连声,不用细表。
  且说在明伦堂上舌战失败的徐子建,罚去了三百两白银修理大成殿,他怎不把祝枝山恨的切齿?他雇用着无赖,要向枝山寻仇,又被张小二从中解围,竟奈何他不得,他越想越恨了。他既无法复仇,只得天天在家中把祝枝山毒骂,还觉得不能泄愤。竟在园中扎了一个草人,写著“祝枝山”三字,把来绑在树上,每日提着皮鞭抽一鞭,骂一声“洞里赤练蛇,”草人怎捱得起鞭打?自己打得鸡零狗碎,不成了模样。打坏了一个,又换一个,换到第七个,依然怒气不平。这一天,正在园中提起着皮鞭,恶狠狠的打那草人道:“你这赤练蛇,真是恶毒无比! ‘打蛇打在七寸里,’打断你这蛇腰,难道你还能作恶不成?”说时,把草人拦腰打了几下,又骂道:“打了你的蛇腰,还得打你的蛇头,‘蛇无头而不行,’打掉你的蛇头,难道你还能作恶不成?”说时,正待鞭挞蛇头,忽的笑将起来,连说:“蛇头打不得,打了蛇头便触犯了我的忌讳。只为我的绰号是两头蛇咧!”
  在这当儿,忽的来兴进来禀报说:“清和坊周二爷来了。”子建好生奇怪:“周文宾和我罕通往来,他上门来做甚?敢是赤练蛇和他同来,再要施展什么毒计?”忙问来兴道:“周二爷是一个人到来,还是偕着赤练蛇同来?”来兴道:“赤练蛇没有来,来的只有周二爷,而且和颜悦色,说有事恳求你主人,特地登门奉访。”这个蛇怕蛇的徐子建听说赤练蛇没有来,便不怕了。放下手头皮鞭,向草人怒目道:“赤练蛇,暂时饶你几下。会过了你的朋友,再来把你鞭打。”子建到了外面,把文宾迎入堂中,来兴送茶伺候,寒暄了几句以后,子建便问道:“贵友祝枝山可曾离开了杭州?”文宾道:“还在舍间居住,大约尚有几个月的勾留。”子建道:“解元公,兄弟有几句不入耳之言来相劝勉。唐、祝、文、周四人,虽然订为好友,但是这条洞里赤练蛇毕竟不是相交,兄弟和他素昧平生,尚且被他咬了一口,何况你们住在一处?只怕久后终须受着他的苦楚。似这般的坏东西,还是和他疏远一些的好。”
  文宾道:“枝山生性诙谐,到处游戏三昧,这番他和子建兄作耍,也不过游戏游戏罢了。
子建兄切莫当真。”子建冷笑道:“旁的可以游戏,这白银三百两是小弟的血汗之资,怎么可以游戏呢。”文宾道:“据枝山说,这也是和你游戏游戏,并非真个要你破财。”子建摇头道:“我这白银三百两业已交与汪老师,而且大成殿上,日内早已动土开工,亏那赤练蛇还要说这巧话。这不是破财,怎样才算是破财呢?”文宾道:“枝山并不要你破财,他有方法教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失去的不过三百两,收回的倒有五六百两。小弟这番登门,便是代达枝山的一片美意。”徐子建是爱财如命的,听得这般说法喜出望外。忙问道:“枝山先生真个有这意思么?”文宾道:“确有此意,怎敢相欺?”于是便把与王兵部千金订婚的事略述缘起。且说:“文定以后,不日便须结婚。枝山做了女媒,还要请一位坐享其成的男媒,小弟的亲戚故旧都来抢做冰人,枝山独自主张,要请男媒非得请你徐子建兄不可。你在明伦堂上吃了亏,也得教你占些便宜。这个冰人非同小可,五六百金的柯仪,便可不劳而获。好教人家知道我们这条赤练蛇是并不害人的。”子建大喜道:“祝老先生真是仁心侠骨,并世无双。谁说他是赤练蛇是要堕入拔舌地狱的。既蒙相邀,一切遵命便是了。”
  文宾略坐了一会子,便即告辞。子建送客以后回到里面,笑容满面。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