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下去,”文宾这时却不敢倾筐倒箧般的尽情披露了。他把和小姐同睡一床的事瞒过了,只说和小姐谈论学问,越谈越有兴致,直到天明还不觉倦;后来枝山到了兵部府,向王天豹暗通消息,方才破露机关。但是这桩事依旧是很秘密的,知道的人很少。他又把寿康堂上先号咷而后笑的话,一一说了。直说到宁王反谋破露,父亲恢复原官,王兵部允许亲事,而且文定以后不日便须结婚。只这一席话说得老太太满面堆欢道:“孩儿起来,既然他们男女两亲家在京中觌面订婚,我们怎好迟延?即日便要准备选吉下聘了。时候不早,你陪着枝山在外面午餐。午餐以后,你同着他进来见我,商议订婚的办法。”文宾站立起来,拈了拍海青,好在广漆地板上是没有浮尘的,喜孜孜的出房。才出房门,重又缩进道:“母亲,孩儿还有一桩喜事告禀你老人家。方才老祝接到家报,他的夫人诞生一子,大小安宁,喜得老祝合不拢嘴来。”老太太道:“这也难怪他,三十九岁的人才得这一些根苗。我想天不亏人,枝山救了张小二母子,合该有这好报。”
  文宾离了上房,又到紫藤书屋来见枝山。枝山恰才在那里写家信,封固完毕笑向文宾说道:“老二,你到里面时我正在替我的新生小儿取名。”文宾道:“取些什么名字?”
  枝山道:“只为他是天诞日诞生的,所以乳名唤做天生。”
  文宾道:“帖名呢?”枝山道:“只为我年将四十才有这继续的人,所以取个单名唤做祝续。”文宾笑道:“这名字提得古怪,姓也是入声,名也是入声。敢是你和大嫂入了两入,才入出这位令郎来么?”枝山道:“老二,你这死猫活贼,干狗屎也会发松。我不取笑你,你到取笑我么?哼哼,你道我不知么?昨夜在闺楼上偷香窃玉,正不知入了几入咧!”慌的文宾连连打拱道:“祝佛祝菩萨,你要打我由你打,你要骂我由你骂,快休唐突了他。他是冰清玉洁,同天上神仙一般的呀!”在这当儿,厨房里已送出美酒佳肴,两人相对欢饮,不在话下。列位看官,枝山的儿子唤做祝续,并不是编者在笔端撒谎,明明确有其人。他是一个有名人物,将来的功名还在枝山之上。枝山仅中一榜,祝续却中过两榜。枝山的官阶不过应天通判,祝续的官阶却任至广西左布政使。这不但祝姓宗谱中有祝续的名字,便是《明史?文苑传》中在《祝允明本传》末尾,亦曾提及祝续的科名和官阶,可见入了两入的成绩很不恶咧!闲话丢开,言归正传。
  且说祝周两人午餐以后,便到内堂去见老太太。见面以后,枝山便向老伯母道贺;老太太道:“祝贤侄,你也是大喜,恰才小儿说起,天诞日尊府添丁。”枝山道:“这是仗着老伯母的洪福,所以大家都是喜气重重。我恰才计算,大家都有两重喜庆。老伯有两重喜庆,一是本人复官,一是儿子订婚;老伯有了两重喜庆,老伯母也有两重喜庆,令郎也有两重喜庆;便是小侄也有了两重喜庆。”
  周老太太道:“祝贤侄添丁以外,还有何喜?”枝山道:“总算财丁两旺,添丁以外还有添财之喜。王兵部中的柯仪,他们面许千金。”周老太太道:“他们送了千金,我们也当竭力些。”便问文宾道:“你预备送多少呢?”文宾道:“我不要他输东道,便宜了他的六百金,再送柯仪四百金,也是凑成千金。母亲,你道好不好?”周老太太点头赞成,便道:“祝贤侄,这区区之数你休见笑。”枝山道:“老伯母说甚话来?论着我们交谊,便不送柯仪也当竭力撮合。既蒙厚惠,自然却之不恭。但有一层,小侄带来的书僮祝僮,见府上喜气重重,他也想得着两重喜庆。”周老太太道:“小儿结婚有期,自然要请他多吃几杯喜酒,多赚几个喜封,这不是两重喜庆么?”枝山道:“这是一重喜庆,另有一重不知道老伯母允许不允许?”周老太太道:“究竟什么喜事呢?”枝山道:“小价祝僮看中了府上的使女锦葵,意欲凑这吉期成为伉俪,老伯母你肯允许么?”周老太太道:“锦葵是我媳妇的丫环,老身不能一人作主。老身应允了。只怕媳妇不应允;媳妇应允了,只怕锦葵本人不应允。”枝山笑道:“他们俩都已千愿万愿了,宛比唱本书中的男女,早已私定了终身。听得祝僮说过,锦葵也曾面求令郎作主,令郎早已允许了。”文宾帮着说道:“锦葵确曾向我说过,我曾允许他代向母亲和嫂嫂面前恳求。母亲应允了,我再去恳求嫂嫂,料想终可应允的。”周老太太笑道:“那么我先允许了,你去恳求你嫂嫂罢。怪不得今天早起有好几只喜鹊在屋上叫个不休,原来有这许多喜事。”
  文宾自去恳求他嫂嫂替祝僮撮合,周老太太和枝山商量订婚办法。枝山道:“‘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杭州的订婚情形想和苏州不同,须得请了帐席先生一同商量才是办法。”周老太太忙遣人去请帐席李先生进来商议。这位李先生很熟悉婚姻礼式,到了里面,见过了东家娘娘,又和祝枝山寒暄了一回,一齐坐下,正在开议时,文宾早已笑嘻嘻的从里面出来道:“好了好了,嫂嫂应许了,只不过要略迟一二个月才能遣嫁咧!”老太太身边的锦菊丫环率领着几个小丫头都去向锦葵贺喜。锦葵防他们取笑,关着房门不敢开面,按下慢表。
  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