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握着大姑娘的手不唤“大姑娘”而唤“姊姊”的时候,故意逼他一逼,问他肯不肯留大姑娘在楼上住宿。秀英沈吟未语,王天豹早已起立道:“大姑娘,你是漂亮人,看这情形,我的妹子不见得肯留你了。时侯不早,随我下楼罢。”秀英道:“哥哥请下楼去。这位姊姊我要留他在楼上过夜了。”王天豹道:“妹子的闺楼上从来没有留过陌生女子,不要为着做阿哥的分上破了你的例。”秀英笑道:“我是瞧着姊姊分上才破这例,和哥哥不相干。”王天豹笑道:“原来大姑娘的面子比我做阿哥的还大。你们俩正是天大的缘分。”说罢,起身下楼。临走时,向文宾说道:“大姑娘,我的妹子是个好人,待人接物是很殷勤的,你要是怕寂寞你便和他同眠也好。”文宾道:“不须大爷吩咐,奴家理会得。”
  素琴掌着烛盘送过主人,回来又到小姐身边侍立。却见小姐和这位大姑娘并坐在一起,大有相见恨晚的光景。秀英道:“姊姊,你的才华愚妹望尘莫及。”文宾道:“小姐,休得这般称呼。许大是蓬门陋巷中的女子,和小姐判隔云泥。小姐唤一声许大便是了,若以姊妹称呼岂不折了许大的福分?”秀英道:“姊姊休得谦逊,若照姊姊这般的才学便唤你师傅也是应该的。但把姊妹相称还觉得夜郎自大。”文宾道:“小姐谬赞了,许大何德何能?敢邀小姐青盼。”秀英道:“姊姊这般风雅的人为什么不取个风雅的名字?‘许大’二字似觉不雅。”文宾道:“只为这个名字是爹妈取的,为着排行第一,便叫阿大。旁人牵名带姓,唤做许大。因此许大、许大被人家叫出名了。奴家自己也曾题过一个名字,叫做梦旦女史,只是没有叫出了名。”列位看官,这是语里藏机,梦旦便是梦见周公,分明暗示自己的本姓。
可惜王秀英没有猜想及此,反而点头道:“这个名字便雅了。梦旦姊姊,你的才学是怎样得来的?难道自幼便延着名师认真教授的么?”文宾道:“豆腐店的生涯是很清苦的,怎有闲钱延请西席?奴家的区区才学全仗着表哥哥指导的。”秀英忙问道:“令表兄是谁?”文宾指着居中的匾额道:“江南枝指生便是奴家的表哥哥。”秀英肃然起敬道:“莫怪姊姊有这般才学,原来是江南第二才子的表妹,真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梦旦姊姊,令表兄可在杭州?”文宾道:“不瞒小姐说,今天看灯还是表哥哥约我出门。”说时,取出方才怀藏的扇面道:“小姐请看,这便是今夜表哥哥倚醉所写的扇面。”秀英看过以后,钦佩异常,把扇面交还了文宾,吟吟笑的说道:“愚妹有一个上联在此,要请姊姊指教:
  点点杨花入砚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宾听了很佩服秀英的妙语双关,暗想:“他用双关语,我也给他一个双关语。”便道:“小姐的上联,奴家勉强对就了:
  双双燕子棲帘幕,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秀英听了,益发佩服的无以复加。他想:“这位许梦旦姊姊不但妙解音律。而且雅擅词章,今夕相逢真是三生有幸。”便握着文宾的手道:“梦旦姊姊,我们到房里去谈罢。”文宾巴不得踏进小姐的香闺,于是一对玉人同入香闺,才揭起门帘,便是一阵甜香直扑周郎的鼻观。正是:
  篆烟绕户帘初揭,烛影窥人夜未央。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屏后听诗痴绝小婢女灯前正拍颠倒虞美人  王秀英的兰闺划分外房、内房,内房是寝舍,外房是睡前、睡后起居休息之所。他握了文宾的手,揭开绣帘同入外房。这一阵甜香是金猊炉中喷出的鸡舌香,已把这西贝女郎薰的心旌荡漾。到了房中,秀英竟和他在一张杨妃榻上并肩坐下。秀英道:“梦旦姊姊,今年交春以后,还觉得春风料峭,在这里谈谈比在正间似乎温暖一些。”文宾道:“小姐的香闺宛似洞天福地,奴家何德何能得到神仙境界”?秀英道:“梦旦姊姊不须客气,愚妹存一个上联在此:
  流水高山,君是知音客。”
  文宾笑道:“奴家虽非知音,居然入幕,谬对一个下联,叫做:
  论文谈学,侬成入幕宾。”
  秀英点头道:“对得敏捷之至”!文宾暗暗好笑道:“你但知我对得敏捷,怎知我在对句之中已把我的‘文宾’二字嵌入其中?小姐小姐,你莫怪我哄骗多娇,我已向你通过姓道过名了。”在这当儿,素琴已送上小姐临睡时所饮的一杯参汤。秀英道:“也替许大姑娘倒一杯来。”素琴口中答应,却站着不动。秀英道:“素琴,为什么不倒呢。”素琴笑道:“参壶中的参汤只炖着每夜所用的一杯,更没有第二杯了。小姐可要另炖一杯?”秀英道:“要是另炖,又费时刻了,我嫌一杯太多,你另取一只杯子分这半杯给许大姑娘吃”。文宾忙道:“小姐不须如此,要是小姐瞧得起奴家,小姐吃罢参汤赐一些余沥给奴家吃,奴家如拜甘露玉醴之赐”。秀英道:“梦旦姊姊,你是宾,我是主,怎有主占宾先,把吃剩的余沥饷客?你请先用吧”。文宾道:“小姐这般客气,反使奴家不安。实告小姐,奴家自从上了闺楼,得和小姐接近,便起着一种幻想,但愿一辈子伴着小姐,坐则同坐,立则同立;行则同行,止则同止;小姐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