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奴家替小姐磨墨;小姐弹琴,奴家替小姐焚香。小姐容留奴家,做一个怡云楼侍者,请把饮剩的残沥赐给奴家。奴家饮了这残沥,从此死心塌地,永做香闺不侵不叛之臣。要是小姐嫌弃奴家,鄙薄奴家,只和奴家闹这虚文上的恭敬,奴家从此便不敢和小姐亲近了。”秀英道:“这杯参汤我只得先饮了。”当下喝了两口,授给文宾。文宾接了这参汤杯子,不肯便喝,把杯子凑到秀英的樱唇旁边道:“小姐,你假如瞧得起奴家,你且在奴家手里再喝几口参汤,奴家只要喝那小姐喝剩的残滴。小姐快喝,参汤快要冷了。”秀英没奈何,便在文宾手中又喝了两口。文宾才把杯中的余沥一饮而尽。素琴来接这只哥窑杯子,文宾兀自不舍得放手,却在杯子的沿边舔了一周,方才授给素琴,兀自咂嘴咂舌,似乎津津尚有余味。素琴吃吃的好笑道:“许大姑娘,你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区区半杯参汤,值得这般咂嘴咂舌”。文宾笑道:“小姐喝剩的东西,休说参汤,但是半杯开水也有异样的滋味。素琴姐姐,可惜这杯子吞不下,要是也可吞入腹中不会划碎肚肠,奴家早把来吞下了。
只为杯子上面留着小姐的口津。”这几句话引得小姐、丫环都笑了。素琴道:“许大姑娘,你亏得是个女子,倘使你是个男子……”说到这里便停了。文宾道:“是个男子便怎样?”素琴先向小姐打了一个招呼道:“小姐原谅,恕丫头胡说。”又向文宾说道:“倘使你是个男子,和小姐做一对儿,管教你如胶如漆,形影不离。”秀英假作娇嗔道:“痴丫头不说好话!”文宾笑道:“幸而奴家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小姐的百尺楼怎容凡夫轻上?”秀英道:“不是愚妹轻量天下之士,似梦旦姊姊这般的才学,非但钗裙队里罕闻,也是衣冠中间少有。假使梦旦姊姊易了男装去应试,不让女状元黄崇虾专美于前;易了男装去从军,又是一个文武全才的花木兰。愚妹又有一个上联在此,叫做:
  黄崇虾,花木兰,本非男子。”
  文宾暗暗好笑道:“秀英秀英,你怎么算了隔壁帐?我是男扮女装的人啊,你却把女扮男装的古人相比,真叫做阴差阳错了。待我语里藏机,给他一些因头”。便道:“小姐,奴家对就了,鲁阴公名曰息姑,名似女子,实则不是女子。和孟子所说的晋人有冯妇一般,奴家对的叫做:
  鲁息姑,晋冯妇,不是女儿。”
  秀英不知他语里藏机,又是赞不绝口,当下愈谈愈起劲了。便道:“梦旦姊姊,你的对仗敬捷,愚妹已领教过了。愚妹还要请教姊姊的诗才。”文宾听说要和他谈诗,当然是很高兴的。但是“诗清只为饮茶多”。他上了怡云楼饮过了一杯香茗,进了兰闺又喝过了半杯参汤,他竟诗思泉涌了。他自从在紫藤书屋的大井角落尿桶脚边诗声琅琅的题过一首长歌,直到这时,约莫有一两个时辰了,一时内急,不禁身子颤动起来。秀英奇怪道:“梦旦姊姊做什么?人家吟诗只耸着吟肩,你却颤动着吟躯。”素琴在旁瞧见这位西贝大姑娘脸都涨得红了,便道:“许大姑娘,你不是要吟这首诗,敢是要吟那首诗罢。”文宾点头道:“多谢姐姐引导我去行个方便。”素琴道:“许大姑娘这里来。”
  原来素琴的卧室便在小姐的外房后面,当下引着文宾走入里面。虽是个丫环卧室,却布置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曲尺式的排着的两张小床,侧边的一张床,蚊帐下垂,床前放着一双绣鞋,不待文宾动问,素琴已告诉他道:“这是我们的锦瑟妹子,他不耐迟眠,早已睡熟了多时。”又转到折叠屏风后面,那边便放着一个朱漆便桶,笑说道:“许大姑娘,你在这里吟诗罢。吟了这一首诗,再到外面去吟那一首诗。”文宾道:“姐姐请到外面去罢。”素琴笑道:“这有什么妨碍呢?大家都是女人家。”文宾道:“姐姐原谅,奴家的习惯,当着生人,便是内急也不会……”说到这里,身子益发颤动了。素琴便退到屏风外面,猛听得蓬的一声,马桶盖在地板上碰得怪响。在这分上,便显出周老二上马桶功夫不在行了。大凡妇女家上马桶,总把马桶盖轻轻的戤在马桶旁边,没有碰在地板上的。在屏风外面的素琴暗暗好笑道:“乡下姑娘竟露出马脚来了,任凭他会得吟诗搭对,在这分上总脱不了他的蠢模蠢样。料想他的一场尿定然和出洞蛟一般的响了。”但是竟出于素琴的意想以外,这乡下姑娘上了马桶竟是声息杳然,既无奔腾澎湃之响,也无淅沥萧飒之声。似这样的静默功夫,和大寺院里的和尚吃热粥一般,不闻声息。他又不禁佩服了。他想:“乡下姑娘从那里学来的这般好模好样?我家小姐上马桶的工夫要算是好的了,也不免有溲溜溲溜的声音。谁也不会似乡下姑娘这般的默默无声。待我来窥他一窥,他的上马桶姿势一定比众不同。假如我学会了,也学得一桩好模好样。”素琴是素性好学的,他便凑着折叠屏风的隙缝,一眼开一眼闭的宛似“望里瞟瞟又一张”的西洋镜一般。这时文宾在马上吟诗,恰才吟毕。他是背着屏风而坐的,他一手提着裤腰,一手去取马桶盖,碰铙钹似的碰了一声,把来碰上了马桶,腾出空手,便去缚那裤儿。列位看官,只这吟诗一首,险些儿破露机关。幸而当时是闺门女训盛行的时代,处女的目光不越闺门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