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精壮仆人着力责打,总须教他大大的吃过一番痛苦,他才不敢目无长上,毁谤幼主。要是不然,只怕他过了几日故态复萌。”太夫人道:“二贤哉言之有理,老相公不在这里,仆役人等比着以前放肆了许多,若与整齐严肃,非得把这刁奴痛打不可!秋香,你传我吩咐,到中门上派遣粗便丫环,去唤老总管到来见我。”唐寅这一吓非同小可,便向着太夫人叩头不迭,没口子的乞恩宽宥。秋香放下家法板,才出紫薇堂,却被石榴拦住了,再三央恳,请他暂缓去传唤老总管,静听太夫人的后命。秋香道:“石榴姐姐,休要拦我。这是太夫人之命,我们奉下差唤,怎敢逗留?”石榴挂着泪道:“我也晓得是太夫人之命,秋香姐姐,瞧我分上,暂请停步。
待过一时半刻。再去传唤总管伯伯也不为迟。”秋香被他扯住了衣袖,不好意思便去传唤老总管。暗想:“不料这魇子神通广大,外面有人替他乞情,里面也难免有人替他乞情。菩萨心肠的太夫人恐怕打他不成罢……”果然不出秋香所料,跪倒在紫薇堂上华太夫人面前的除却唐寅,还添着春、夏、冬三香,太夫人奇怪道:“你们做什么?我打刁奴不干你们的事。”冬香道:“太夫人听禀,华安哥哥有千般不好,总有一般好,他究竟在书房里面伴读有功。
请太夫人将功抵罪,饶恕他这一遭罢。”太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们做奴婢的只帮着做奴婢的,只知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全不想做主人的有了这般刁奴不加惩戒,将来如何压服众人?”夏香又乞情道:“小婢的意思和冬香妹妹不同,小婢替华安兄弟乞情,便是替两位公子乞情。自从王师爷辞官还乡,两位公子的功课全仗着华安兄弟从中指导。要是太夫人把华安兄弟打的挣扎不起,岂不要误了两位公子的书房功课?请太夫人瞧着公子们分上,饶恕他这一遭罢。”
  太夫人沉吟了片晌道:“你的说话虽有几分道理,但是华安挣扎不起,不见得除了他便没个书房伴读的人。”春香又跟着乞情道:“小婢的意思又和夏香妹妹不同,夏香替华安兄弟乞情,是为着公子们分上。小婢替华安兄弟乞情,是为着太师爷分上。只为太师爷上了年纪,心境又不好,须眉容易苍白,动不动便是长吁短叹。自从华安兄弟在书房伴读以后,太师爷的面庞便时时含着笑容,饮食上也加增一些。小婢常听得太师爷和太夫人说起,两位公子的文字比从前进境了许多。可见华安在书房中伴读,其功非浅。又记得太师爷动身赴苏的前一天,又向太夫人说起,这一回到苏州去吃杜二小姐的喜酒,顺便还得约着老友遨游山水,有一月或半月的勾留。从前出门忙着要回家,只为不放心两位公子,防他们荒废功课。现在不要紧了,有了书僮伴读,两位公子读书时陡添了许多趣味,书房中亦坐得住了,不似从前这般托词赖学。太师爷为这分上,便可放心出门,随意的游山玩水。所以太师爷临走时说:‘有了书僮伴读,我无内顾之忧,这一回不须忙着回家了。’要是太夫人传唤总管伯伯,把华安兄弟带到外面一顿痛打,做奴才的戏弄幼主这是该打的,真叫做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小婢不用怜惜他。小婢所担惊的。华安兄弟万一卧床不起,书房中没人伴读,两位公子怎肯用功?太师爷游罢回府,见了公子们笫一便要盘问功课,万一公子们的功课比从前差了一些,便要引起太师爷的愁怀。太师爷闷闷不乐,太夫人也得耽着心事。小婢所着惊的便是这一层。”太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道:“春香言之有理。”又向二娘娘说道:“二贤哉,这便如何?万一老相公为这分上闷闷不乐,老身怎能担得起这个重任?”二娘娘暗想:“不妙,春香的口才端的不弱。解铃全仗系铃人,表兄也跪的够了,还是我来做了一个人情罢。”便即站了起来,向婆婆启禀道:“媳妇也来替华安向婆婆乞恩。婆婆要责打刁奴,情真罪当,谁都不能说婆婆的不是。不过媳妇想来,华安虽则卖弄才情,有心讥主,然而究属年幼无知,一时失检。他既以丹青得罪,何妨以丹青赎罪?”婆婆曾向媳妇说起,要绘一幅观音大士的佛像,只恨当时绘图名手除却唐寅,竟觅不出第二个相当的人。唐寅虽是媳妇的表兄,可惜这个人忘恩负义,全没有亲戚之情。唐寅幼年穷困,我爹爹曾经竭力帮助才能够用功勤读,高中秋元。叵耐他自恃才高,便是至亲好友求他作画也不肯立时允应。记得公公要绘几幅画,教媳妇写信去做介绍,媳妇自忖唐寅是我的嫡亲表兄,幼年时又经着我爹爹的培植,论理总该回想前恩,不当拒绝。谁料他竟拒绝了,教媳妇面上难堪。现在瞧那小厮绘的几笔画并不在唐寅之下,他既会得绘和合二仙,他岂不会绘观音大士?绘得好免他受责,将来媳妇回到苏州见了表兄,也好向表兄夸张,说我们家里的小厮也有你一般的作画天才,好教他惭愧欲死。”太夫人道:“华安绘得不好便怎么样?”二娘娘道:“绘的不好,两罪俱罚。这一顿重板子万万饶他不得!”
  太夫人点头道:“二贤哉言之有理。春香、夏香、冬香你们都不用跪了。”三香谢了太夫人,同时起立。太夫人又问唐寅道:“华安,你听得么?少夫人念你无知初犯,饶你这一遭。着你敬绘一幅观音大士慈容,将功赎罪,你情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