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否。”那老者望见墨翟便不唱歌,倒先问道:“夫子何方到此?”墨子道:“在下姓墨名翟,今到贵方不知是何地名,特问老者一声。”老者道:“原来你就是墨夫子,闻你说楚有功,为何宋君不用你,反到此来?”墨子道:“一言难尽,但此地何名?”老者道:“此地名曰朝歌。”墨子一闻朝歌二字,忙将其身退转飞走,离了那座城门。那老者看了墨子点一点头儿,叹道:“这个人踪迹甚奇,决是个失心疯的,恐他未必是个墨子。”老者叹罢,依旧唱歌他去。那墨子走离了数箭之地,方才立住脚,自叹道:“我今日何其命运苦哉,怎奈所如辄踬,吾死矣夫。今这个小邑孤城,我还妄想其中有好人,有明主可以赋黄鸟之歌,以寄飘蓬之迹。怎奈我又来得差了,邑名朝歌,其人必恶俭尚奢,不肯从教依法的了。吾又何益?纵在此邑,犹在宋邦无异。况昔者尼父是个大成至圣,他半日尚为不已甚,及至水名盗泉,那尼父坚执不饮。况我亦非以下贩夫竖子,如何不要效而为之,只索去罢。”有诗为证: 

  颠沛犹坚志,流连何处安。无衣逢雨雪,有铗但携殚。 

  去路茫难定,悲啼恰易残。征怀谁共诉,旅影自孤单。 

  空爱兼人物,徒劳沛世难。萧萧还切切,冷冷复漫漫。 

  入邑思投刺,经都孰守翰。及门人散久,凄楚懒加餐。 

  墨子行未半里,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勉强在露天草下且宿一宵,不觉鸡鸣天晓,人物声喧。那墨子权宿了一夜,心中也不懊悔,但恐无处再显其才,得以兼爱世人。是日,天色晴明,远望林木之外,有炊烟缕起,墨子向烟而走,脚到之所乃是一村旅店,可以买饭息足之所。墨子自袖中取些钱儿,向店中梳洗酌饮,然后复往路中行走。真是伥伥何之,不胜其苦。那墨子只是心中酸楚,这两只眼角上偏生阁不住眼泪,只管要流将出来,好生陶他的气,少顷拭得干,又触着些人言鸟语,便又不禁其泪如泉。墨子只得立定身子,假以看看东西,望望南北,行行走走,忽见村落之中又是一带人家,那人家住的所在可也如画。但见: 

  竺岭丹枫,澄湖黄柳。门前草色含疏尔,氟猎翩翩。窗外松声送落潮,悠悠远远。野鹤飞来,似忘年岁。轻鸥戏处,如结弟兄。老叟扶杖看芝,小儿垂竿拂苇。日暮云封竹,秋深树散烟。问谁氏深居隐姓名,是何人僻地移城市。少不得有冲花投鸟食,又岂无那踏月与僧期。披麻且结网丝,磨石聊铺棋局。槿花开而且落,野蝶去以犹还。映水芙蓉,繁阴江满港。当轩桧柏,老霭散空庭。直教睡足三竿,岂待香飘一篆。疏世情而畏客,读道书而清斋。竹枝森森被径,花影萧萧叠林。若非迹拟古人稀,定是情同高士隐。 

  墨氏看了,观之不足,爱之有余。又行数步,只见那个人家里面,堆着些素丝,如山高相似。墨子停睛注目,细看了一眼道:“此乃是蚕结的兰,是人家的男妇缫的丝,为何那两个人在彼处将许多素丝向手中播弄?”又走近一步,又低头细视,只见那两人在那里染丝。墨子道:“我想这丝本是白白净净的,恰被人拿了些苍黄颜色,凭他要染苍就苍,染黄就黄,即如吾人一般。若其自己本是个好人,万一习俗,少有明师佳友,少有好言好语开发其聪明,挑动其昏塞。全是贪残奸佞之人,作歹为非之辈,与之朝夕盘桓,时刻居处,免不得好人也要改为歹类。就是守节的贞妇,若有如簧之舌,出言哄诱,自然守不住节操,念动怀春,情伤独旦。就是那征戍之士,若有敌人诱以夫妇之乐,家室之欢,也未有不弃甲投戈,私自逃遁的。就是那在位之人君,终日居在深宫大院,伴着艳冶妖姿,若无三老五叟,坐而开论古今治乱兴亡,朦史箴其言动,瞽工相其饮食,毕竟为着奸声邪色,惑志丧神。就是那学道之流若无所见,也要被情欲丧了声名,乱了道法,永堕地狱,怎上天堂。就是那农工商贾,不将志立,恁般坚固,也未免要堕其四支,危其职业。我想来岂不就是个素丝的榜样,要染便染了五色,要不染仍旧是素白之丝,即是我墨子今日也就是染丝之类。昔宋用我就是素丝,今日逐我就是染丝。”那墨子说到其间便哭将起来,就如丧了考妣一般,跌足捶胸,口中叫道:“我那丝呵,你为何被人染了颜色,自身不得自主,反被人在手中团捏。”他自早至午哭个不休,其时染丝之人一心在那里调勾作料,染其颜色,那管墨子的闲帐。始初听得哭声,其人尚认道是: 

  隔水婴儿哭未休,也因操业只低头。无何墨子声逾厉,始住调匀偶送眸。 

  染丝人抬起头来,看见是墨子这样一个大人家,乃笑道:“这人又不着鬼,如何向了我恁般好哭,难道是失心疯的?若不是个疯子,为何作此态度?看他形状,又非以下之人,其中必有缘故。”那墨子偷眼看这染丝人住了手,私自喜道:他见我哭这丝,他便饶了不染了。及见其人又染,墨子又哭,其人又住手。墨子又停哭,如此三回五次,不一而足。墨子哭得眼泪枯干,喉咙叫哑。染丝人忍耐不住,住了手,走出门来,拽了墨子的衣袖问道:“你看我大哭,其意何也?”墨子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