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了裳,裹了足,日夜不休行了十日十夜,方到楚都郢地,入见楚王便奏道:“臣墨翟乃北方鄙人,闻大王欲示威邻境,将图攻宋,信有之乎?”楚王道:“然也。”墨子听罢便哑然一笑,楚王顿生疑心,问道:“子何笑之有?”墨子道:“大王今日攻宋,还是熟思过的,还是骤发意的?”楚王道:“此念久矣。”墨子道:“既然久有此心,敢讯大王,据今时之势,必得宋乃可相攻,不得宋乃师出不义,尚可攻之么?”楚王道:“子又来乱言。既不得宋且又不义,何必攻他?”墨子叹道:“此言甚善。臣看来宋国必不可得。”楚王道:“公输子是天下的巧工。他现为寡人制造攻宋器械,吾子亦曾闻知么?”墨子道:“臣非不知,请公输子试攻之,臣试守之。”当即辞楚归宋。楚王即传下令旨,着公输子攻宋。他九次设机都被墨子却退。那公输子计穷力竭,只得称伏不敏。只因公输子自有全义,所以此处不及相述。这叫做: 

  相逢各骋大神通,到底谁雌谁是雄。安得群侯息战马,尊周更复事雍容。 

  却说墨子破了公输子的机械,好生快活,又请楚王相见。那楚王问道:“子今日更有何辞?”墨子道:“敢以一言奉告,即告退矣。”楚王道:“就请下教。”墨子道:“今大王国内倘有人在此,其平日所乘的是文轩,他却弃尔舍之,见那邻里之人倘有敝舆败辕,反欲窃为己有;其箱筒积蓄下的都是云锦宫绣,他也弃之不顾,见那短褐的贱服,便又欲向邻家去窃;他及至有粱肉可以适口克肠,他更舍了,反去窃邻家的糟糠。如此所为,可是何如人也?”楚王道:“如此者必为有窃疾矣。不知子出此言却是甚么意思?”墨子道:“臣观楚的地方五千里之广,所谓天府之国矣。今宋止是丛尔,方五百里,其土地人民止当大王十分之一。看起来岂非文轩与敝舆一般,楚王口殃不容。”墨子又道:“楚有梦泽,其中最多的是犀兕麋鹿;又有江汉,其中所饶的是鱼鳖鼋鼍。若区区小宋所谓雉兔鲋鱼,也不能够有的,岂非粱肉与糟糠一样。”楚王道:“夫子所言莫非要缓我攻宋,阴使人来袭我郢都么?”墨子道:“若如君王所言,必致伤残人命,臣必不去做他。”楚王方才放心,便道:“子言有理,可还有比喻么?”墨子道:“未哎哩!今闻楚国,所有的是长松文梓,梗称豫章。况宋,国不产长木,此与锦绣短褐无异。臣以大王攻宋,与此同类,故敢斗胆敷陈,非过为侈谈天下之务。”楚王道:“说得甚善,请无攻宋。”墨子道:“如此足仞大王高义。”于是,楚遂罢兵。有诗为证: 

  片辞凛凛息纷争,从此通和两国宁。笑杀公输空擅巧,难逾墨氏这番情。 

  其时,宋王知墨子说楚有功,安车驷马,召回本国,待以上宾之礼。墨子当此自信己之爱人利物,无所不主。且有弟子禽滑厘、公上过等三百人,相与周旋岁月,从其教者,几遍天下。然而,宋国又有一人,名曰子冉,乃是奸佞之徒,做人极其奸险,好谈人过,口中以是为非,以非为是。观见墨子游说楚王息了两国刀兵,人民安堵,又召回本国,恐其一旦做了卿相,夺了他的权柄,竟私自算计墨子,要将他摆布死了方才畅意,设或不然便在吾主面前浸润之谮,肤受之诉,将他离间,自然不能在这宋国一朝居也。后来墨子果被子冉谗言诽谤,一旦触了宋王之怒,礼貌衰哉,将墨子逐出。墨子顾影自悲,抚心欲哭,又恐人来耻笑,勉强阁住了两眶眼泪,独自一个凄凄惶惶,徒行去国,前途茫昧,不知何地可以栖身。偶望林端有一座小小城池,那墨子观看其城: 

  团团如铁瓮,矗矗入云霄。试问为何地,将身可住牢。 

  城墙之外绕着一派汪洋城河,河上许多人家。人家之中不见有士农工商,纵有其人也多有游手游舌之辈。你道为何?只因此邑人人最好歌唱,殷纣时曾建都在此。那墨子看了其城,心中便想道:我墨翟有了大才绝学,反被谗人诽谤,以致驰驱道途,没个解骖致馆之所,又没个推贤敬士之人,受了无限痛苦,万种凄凉。如今幸喜走到了这样一个的城池侧边,或者此地可驻我的行踪,可安我的身体,可息我的寝食,可抒我的志气,可用我的才华。我只因在此委质为臣,得位行道,岂非是贤人君子,志士英豪,发迹之场,也不枉了这几时牢落,也不埋没了这一片救民兼爱的心肠。况我只为一心爱了宋国,说了那楚国以致退兵不攻,今日事已定了,功已成了,君上无忧了,人民也安枕了,社稷也无毁败之危了,宗庙也无绝灭之恐了,不指望感我酬我,他倒反听细人之言而逐我。难道此处还有甚么奸人,再像那个子冉的为人?料想这答儿决没有如此之人。咳!老天,你既生了我这墨翟,就该寻一个安置我的所在,纵不能上位存身,便是工艺细民的流等,也凭我操一业成名,奈何令我今日一身落魄如是?正是: 

  有怀未遂伤情切,四海无依实可怜。 

  墨子叹未毕,那城门已近,早见一个老人家约有五七十岁光景,须眉皓然,他目中还低低答答,咿咿唔唔,一头走,一头歌。墨翟暗暗想道:“这老者高兴得紧,我不免问他此城何名,有何禁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