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有所不知,这丝质本素,要将来染黄就黄,染赤就赤,染白就白,染青就青,染玄就玄,染苍就苍。岂不是与人仿佛,习善便善,习恶便恶,习好便好,习歹便歹的榜样,故此不觉心伤得紧。”说罢又大哭起来。染丝人听了此言,连声道:“呸!痴人,痴人。丝之为物,拿来染了颜色,济人用度,怎么倒费你扯淡之哭?”即将身退转,笑了一声,掩门进去。那墨子见他不采,四顾没个知己,哭了又哭。忽然其弟子公上过、禽滑厘二人闻知墨子为宋所逐,也担囊蹑履来寻,恰好遇着,看见墨子哭倒在地,二人向前问其缘故,那墨子也不告其明白,一味指着了那人家的门内而哭。公上过、禽滑厘错道墨子或受其辱,故此哭泣之哀。二人又再三动问,墨子道:“彼家染丝,我故惜之,不忍见其因素而染于五色,如人不学无术,也有染其习俗,坏其声名相似。”公上过、禽滑厘齐声叹道:“原来夫子为爱天下之心,故如是忘身致渤,弟子辈谨闻教矣。但宋君不仁不义,逐了夫子,今往何方?”墨子道:“茫茫风尘,正无税驾之所。”公上过、禽滑厘齐道:“夫子何苦独自奔走天涯,我二人特来相寻夫子,且回故乡再作区处。”墨子应允,即便回去。 

  只因墨氏一念兼爱,以致如此,若非公、禽二人岂不做了他乡之客,萍踪浪荡,何时了休。我虽爱人,人不我爱,何益之有?所谓异端之学,必使正人君子攻而灭之,始为快事。所以后人有感其事,乃有一诗叹道: 

  悲哉墨氏,不情之犹。说楚何益,逐宋何仇。千载而下,只足贻羞。 

  寄言末世,有识者流。或作贩竖,或为王侯。慎勿妄学,聊以优游。 

  总评:兼爱是无父之事,这墨子甘心为之,是乌得称有情者。如此博誉希名最为其甚,及至裂裳入郢,甫及罢兵,又遭谗谤,其为力也,不亦劳乎?不亦拙乎? 

  又评:常言有之,劳无功,反苦穷。读墨子者,当作是观。可见夫子有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之言,不为虚矣。何则兼爱一事,还可冤做有仁心者,及哭染丝,止可供人捧腹。 
















卷二十三 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

  举世茫茫秽行,谁能浊里澄清。梦魂常逐几方馨,一觉千秋未醒。 

  细数古人高洁,争如仲子廉贞。只今遗得一洁名,莫道矫廉畸行。 

  这一首《西江月》词说近世人情鄙猥,贪得成风。凡属利孔所在,无不兢逐征求,那管丧名污行,就如千年不醒的长梦一般,那里再得个捐弃荣华,甘心落莫。虽当劳苦而不辞,或值饥寒而罔惜,清名苦节。表表人间的陈仲子,做一个中流砥柱呢!当初的人都说他是矫廉,不免轻薄他几分。不知这样的人,正是今人的药石。那陈仲子是齐国人氏,战国时的处士,排行第二,故此唤作仲子。因避居于陵,又号为于陵子。父亲早故,惟有母亲在堂,他的先世皆是齐国上卿,有兄陈戴见袭着祖父的官职,真个威风光彩。但见他: 

  食禄盖邑,享粟万钟。荣承先业,果然气焰熏蒸。势擅余威,委实声名赫奕。衣锦绣,食膏粱,已自奢华不尽。乐妻孥,登大厦,果然享用无穷。成为庶姓之尊,列在一人之下。 

  若是当今之世,为兄的如此贵显,为弟的少不得也要藉些势力。这个陈仲子的生性偏是古怪,且听我道来: 

  秉性贞廉,栖心淡泊。所恶的是朱紫盈门,最嫌的乃金钗绕座。盘中餐来得无名,宁饥饿而不食。身上衣不忍弃旧,虽破损而犹穿。久厌世人之竞逐,欲同自己之清高。 

  一日,陈仲子对妻子说道:“我久慕清廉,不能遂志。若只管恋着不义之物,何以成廉?”妻子道:“那一件是不义的?”仲子道:“我和你日常间吃用是那里来的?皆是吾兄的俸禄。俸禄难道是义的?就是如今所住的屋宇,虽然祖宗遗下,在我看来也是不义的。莫若弃了,方可砺吾之行。”妻子道:“如此却好,恐一时没有栖身的所在。”仲子道:“于陵地方,我有陋室一间,尽好安身,但不知娘子意下何如?”妻子道:“你既有心,我必同志。唱随相守,何嫌于贫?”陈仲子大乐道:“此真仲子妻也。”后人看至此处,有诗一首以赞之曰: 

  避世辞荣意见真,修名砥行不妨贫。同心羡有贤义妇,此义何须再问津。 

  当下仲子又对妻子道:“我和你就去罢。”妻子道:“这也须别了婆婆,方才可去。”仲子道:“这个自然。”既同了妻子去别母亲、哥哥,把要出去栖住于陵的话说了一遍。他哥哥是做官的人,心中便道:“他是薄福之人,不能消受体面上。”少不得把两句好言语劝慰,却不十分强留他。母亲实出母子至情,未免肝肠寸断,涕泪交倾,力为劝阻。夫妻二人坚执不从,竟自恝然而去。离得相府,转出东廓门,不一会儿已到于陵地方了。但见: 

  数椽斗室,半亩方塘。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