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打坐,请相公们进去相见。”
  三人就同进方丈里面。那和尚见这三个都是少年人物,又生得十分丰采,不知是个什么来头,慌忙站起身来,深深见礼。遂逊了坐,把姓名、乡贯先问了一遍,然后道:“原来两位公子,失敬,失敬。”娄公子道:“我们今夜欲求上刹权借一宿,不识肯见容否?”和尚道:“只是小山荒凉,若相公们不弃,莫说是一夜,便在这里一年两年何妨。”娄公子笑道:“那个太搅扰了。”和尚道:“相公们多应还未曾用过晚饭。”分付道人快去打点晚斋出来。道人答应,就去整治晚斋。
  不多时,两个道人将素斋摆于前,虽然极其丰盛,只是食不尽品。大家吃了一回,和尚又问道:“相公们可带几位随从的来?”娄公子道:“连马共有六七口。”和尚又分付道:“可再整一桌素斋出去,与相公们的管家吃了,就打发在西边客厅里睡罢。再到后园取些草料,把那马也喂一喂。”道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和尚道:“相公们行路辛苦。请早安置些何如?”两位公子道:“如此极感厚情了。”和尚走起身,提了灯,便去取了钥匙,把间壁空房门开了,回头就对他两个道:“二位相公,荒山实无有齐整好房屋,只可将就住一住,万勿见责。”两个公子道:“好说,好说。”三人连忙进房,都各安寝。
  说那娄公子,次早起来,开窗一看,只见粉壁上写着两行大大的草书,后又赘上五个字道:“汴京夏方题。”娄公子见后面写个夏方,心中便有些干碍,遂把草书仔细认了一认,果然是夏方亲笔。从头看了一遍,却是四句诗儿,一句句都说自己时乖运蹇,父子中途拆散,后来又不得完聚的话头。诗曰:
  只为时乖运不通,千金劫去客囊空。
  却怜骨肉遭天堑,流落孤寒在路中。
  汴京夏方题娄公子看了,记忆在心。少顷,和尚请吃早斋,因问和尚道:“敢问师父,我汴京有个夏方,一向说在紫石滩的莲花寺里居住。师父可晓得这个人么?”和尚点头道:“有一个夏方,原是相公贵处的人。他有个孩儿夏虎,上年在我寺中出家,不期去年因时疫亡过了。那夏方今岁走来,问起儿子,险些儿害了贫僧一场人命,到被他诈了几个银子。原来天理不容,出去不上做得两个月生意,折了精光。前日进来,又打点起衅,重复诈害,当被众僧们大发作了一场,驱逐出去。如今现在紫石滩头求乞。”
  娄公子大吃一惊道:“呀,求乞是他大落难的地步了。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本,方寸为门,虽然他不是,还该看觑他一分。”和尚道:“相公,不是我们出家人心狠,只是这人极是个奸险的,眼孔里着不得垃圾。便有座银山,经了他的眼睛,也要看相光了。”娄公子道:“这个人在我汴京,手段原是有名的,只远他些罢了。”
  当下众人吃完早饭,遂各收拾行李,便与和尚谢别。和尚道:“难得二位贵人到我荒山,虽则简慢,意欲相留在此光辉几时,怎么就要起马?”娄公子与俞公子道:“多蒙长老盛情,意欲在此盘桓数日,只是我们去心甚急,不可迟延。少不得日后转来,要从此处经过,再来探望长老就是。”遂递出一封谢礼,和尚再三不受,送到山门。
  三人一起上马,依旧向昨晚原路上出来。行了五六里,只见那道上竖着一个石碑,上镌着三个大字道:“紫石滩。”旁边有一座小小古庙,却是当境土地神祠。娄公子在马上仔细看去,忽见庙门首一个乞儿,吹着一堆稻柴火,煨着一个砂罐。这还是他的眼睛尖俐,却似有些认得,心中暗想道:“我方才听见那莲花寺的和尚说,是夏方在这紫石滩头求乞。我看那庙里的乞儿有些像夏方。若果是他,难道就狼狈到这个地步?”娄公子一面思量,一面疑惑,又行过几步,只得勒住了马,叫那乞儿上来。
  恰好那乞儿果是夏方,他适才也有些认得是娄公子,只是料他不到这里,心下也自猜疑。听说唤他,连忙上前跪下道:“求爷爷舍些。”俞公子道:“娄兄,这乞儿好像汴京声音。”娄公子道:“你是那里人氏,缘何一个在这古庙中求乞?”乞儿道:“爷爷,我姓夏名方,汴京人氏。因往他乡,不料中途被劫,没奈何流落在这里。”
  这娄公子终久度量宽宏,见既是夏方,便不就提起当初一事,教他起来,问道:“你既是汴京人,可认得我么?”乞儿道:“爷爷莫非是汴京娄公子么?”娄公子道:“这样看来,你还有些眼力。”俞公子取笑道:“娄兄,这乞儿敢是原有一脉的?”娄公子把前情略和他说了几句。俞公子道:“这是行短天教一世贫了。”
  娄公子道:“我只说你在外多时,必得成家立业,缘何到比前番愈加狼狈,这是怎么说?”夏方拭着泪道:“公子,当日是我一时见短,说也徒然。只是一件,想我夏方,不初虽然得罪于公子,但公子平日洪仁大度,须念旧交,垂怜苦情,再把夏方看觑几分。愿得执鞭坠镫,死亦瞑目。”
  娄公子微笑道:“为人岂可有不通情的所在。只是你这个人,心肠忒歹,不可测料。倘若收留了,日后得些好处,又要把当初的手段将出来了。”俞公子道:“娄兄,此人既是旧相与,小弟讲个人情,就带他同进京去罢了。”陈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