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收他不打紧,只是我又晦气。”
  娄公子道:“也罢,君子不念旧恶。我且收你在身边,却要改过前非才妙。”夏方道:“公子,夏方今日如此模样,感蒙收留,再有不是处,任凭发挥就是。”娄公子道:“到发挥的时节,你却去远了。只要你学好,才可久相与。你且随我到前面市镇上去,买件衣服,与你换了,才好同去。”夏方拭泪道:“如此感恩不尽。”
  娄公子遂上马。夏方便把煨的砂罐一下甩得粉碎,跟在马后飞走。果然到了市镇上,娄公子买了衣帽鞋袜,与他周身换尽,另雇生口,与他骑了。真是一时富贵,不似乞食夏方矣。有诗为证:
  昔作亏心汉,今为狼狈身。
  千金曾阔绰,数载便孤屯。
  果是天开眼,那由算出神。
  滩头行乞丐,马上遇乡人。
  不念当初恶,还怜目下贫。
  宽宏真长者,诲谕复谆谆。
  娄公子带了夏方,与俞公子、陈亥四人同行。但陈亥见了夏方,心下十分不忿,只是夏方做了乞丐,把昔日的行为一些也没有了,低心小意,下气怡声,故此陈亥亦无芥蒂。路上又行了十多个日子,方才到得京城。但见:
  瑞日屠苏,映照九重宫殿;祥云飘渺,罩笼万载金汤 。清风吹御柳,紫气蔼金门。笙歌鼎沸,鼓乐齐鸣。文官济济列朝班,衣冠整肃,无非赤胆忠良;武将堂堂严队伍,剑戟森罗,尽是英雄豪杰。满城中,黎民乐业,称只太平天子;普天下,蛮貊倾心,归顺有道君王。
  娄公子与俞公子到了京中,便先去寻了下处,安顿了行囊马匹,然后两个商量到侍郎府中下书。
  说这夏方,得蒙娄公子收留进京,虽然不如向年骑马去寻郑玲珑时阔绰,比着前番土地庙中煨砂罐的行径,又济楚了几分。也亏他还有人心,见娄公子不咎前非,一路上比前看待不相上下,巴不得寻条线缝,效些殷勤。听说要着人到侍郎府中下书,连忙开口道:“二位公子,把这件事照顾了夏方罢。”娄公子道:“你若肯去,只要下的得当。”夏方道:“要做别事,恐不会的当。去下书,管取伶俐。”两个公子喜欢道:“如此甚好。”
  原来那陈亥一向是妒忌夏方的,见娄公子欢喜起来,要着他去下书,心中好生不快,便止住道:“公子说那里话。那吏部衙门不是当耍,可是容易去得的?你若去下书,嘴舌不利,便就是天大的来头,也只当鬼门上占卦。我看夏兄是个本分的人,说话也怕脸红,如何到吏部衙门去下得书?这还待我去罢。”娄公子见他说得利害,取出书来,就着陈亥到吏部投递。
  说那吏部左侍郎常明元、右侍郎谭瑜,正与大堂议事才散。陈亥拿书,却来得不凑巧些,走到大门上,那门上的官儿连忙走来,问道:“你是那里差来下书的?”这陈亥道:“我是汴京韦太师那里差来的。”那官儿便把书来接在手里,也不问个明白,这陈亥也不说详细。那官儿拿了这两封书,连忙走进后堂。
  陈亥暗自懊悔道:“呀,适才到不曾与他讲得明白,一封是韦太师送与右侍郎谭爷,一封是盛总戎送与左侍郎常爷的,怎么到忘记对他说了?”正在没设法处。又见那官儿出来回报道:“书已投送了。这时节,众位老爷都在后堂议事,还未开看,明日等回书罢。”陈亥却又不好问他递与那一个了,只得答应出来,与夏方同回下处。
  原来那两封书,被那掌门簿的官儿错递了。莫怪是他错递,总是陈亥错在先了。那吏部大堂接了这两封书,只道内中有什么机密事情,便不通知左右侍郎,拆开护封一看,那封简上,一个写着谭爷,一个写着常爷,暗想道:“这两封书,原是送与左右堂的。如何那官儿到送来与我?决然是错递了。且待我悄悄拆开,看他里面是甚么话头。”随即拆开封来,从头一看,却是一封荐贤书札,并无半句别词,只得好好替他依旧封了。欲待不对左右堂说知,思量得远处来的书札,况又是两个大来头的人情,只得遂请左右侍郎上堂,把书递看。
  那两个侍郎见是汴京韦丞相并盛总兵的书札,却也不避嫌疑,遂当堂拆开。看时,原来是封荐书。上面为着娄祝、俞祈两个,却又说是宦家子弟,就差官去请来相见。
  二侍郎见他二人都一样青年,人品又生得齐整,满心欢喜。次日各写了一封书,差官向兵部大堂投下,把他两个荐去。
  毕竟不知这书送去,娄祝、俞祈却有甚么重用?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两同僚怒奏金銮殿 二总戎荣返汴京城
  诗:
  时人常道儒冠误,弃文就武亦荣身。
  朝中佞倖妨贤路,塞上忠良静虏尘。
  宗社稳如磐石类,江山安比太山伦。
  穷通得丧皆前定,半点何曾由得人。
  说这兵部大堂姓贾名奎,原是汴京人氏。曾祖名章,素多异识,昔日先帝为太子的时节,取他为经筵讲官。先帝幼时,尝有婴儿气,见贾章与他说得来,便把西番进来的一只石蟹就赐了他。
  你道这石蟹有甚好处?那西番进来,因为有些奇异,也当得一件宝贝。比如夏天,取了一杯滚热的酒,把这只石蟹放将下去,霎时间就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