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是放肆,惹着他便使一通气力。”分付皂隶:“快走出去,把那随从来的,捉几个进来处治他便了。”皂隶走出大门,便扭了两个进来。陈府判喝声:“打!”每人打了三十。
  你看外面那些人,首初时个个嘴硬,后来听得捉将进去便打,大家吓得就如雪狮子向火,酥了一半,跑的跑,躲的躲,各自四散走了。李八八见众人走散,恐怕严究起来便难摆脱,连忙走回下处,收拾了衣包,也不去与陈百十六老作别,急急逃回家去不提。
  陈府判分付:“把这两个快赶出去。”你看,这两个人也是晦气,白白的打得两腿通红,哪里去讨一毫调理?噫,正是: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由强出头。
  这陈府判迎王瑞到了衙里,先与张秀相见,整酒款待,再令孩儿出来拜见。王瑞自得张秀作荐进去,每日完了功课,便去奕棋饮酒。陈府判若有疑难事情,就来请教他们两个。不上署得县事半年,到赚得有几千银子。这也是他会奉承上司,上司也作成他。
  一日,送京报来说:“九龙知县已有官了,姓金名石,系金陵人,选贡出身。”陈府判暗想道:“我金陵止有当初与我做对头、夺秀才的那个金石,终不然再有个甚么金石,与他一般名姓相同?且住,明日待他到任之时,若果是这个金石来做知县,却也是冤家偏遇对头人,便与他慢慢算一算帐去。”
  不想到任果然是他。陈府判交了堂印,便掇起当年夙恨,也不管他上任吉辰,便对金知县道:“乡兄,还记得向年马上剥衣巾,当堂请题目的时节么?”金知县晓得冤家凑巧,遂躬身回道:“知县本一介草茅,判尊乃千寻梁栋。当年虽触雷霆之怒,今日须驰犬马之劳。在判尊则不念旧恶,在知县已难赎前愆。罪甚弥天,噬脐何及。”陈府判道:“乡兄,岂不闻古人云,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不了,便呵呵冷笑一声。这陈府判见他初到,又不好十分激触,只把这两句话儿打动了他,便起身作别,各自回衙。
  金知县自知撞着对头,却难回避,次日备下一副厚礼,写了一个晚生帖子,送到陈府判衙里。陈府判见了,一些不受,就把帖子上写了几句回出来,道:
  昔日秀而不实,今日冤家路窄。
  一朝萍水相逢,与君做个头敌。
  金知县看了,便叹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昔年原是我与他做对,没奈何,忍耻包羞,这也难怪他记恨到今。怎知冤家路窄,他今是个府官,我是个县官,若不见机而去,后来必要受他一场耻辱。正是识时务者呼为俊杰,知进退者乃为丈夫。不如明日拜辞太府,送还县印,早早回避前去,却不是好。”这金知县计议停当,次早正值知府升堂理事,你看他果然捧着印上堂拜辞。知府惊问道:“金县尹,你莅任未及一旬,便欲辞任而归,其中缘故,令人莫解。”金知县事到其间,不敢隐讳,只得把陈府判当年事情,一一备说。
  知府听罢,便笑道:“金县尹,岂不闻冤家两字,宜解不宜结。你做你的官,他任他的职,两家便息了是非。就待我去见三府公,讲一讲明,与你们做个和事老罢。”金知县道:“知县记得书中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又云,礼貌衰,则去之。今日虽承太府款留,明日终被一场讥诮,反为不美。知县只是先酌远谋,毋贻后悔。”知府强留不住,见他再四苦辞,立心要去,却又不好十分拦挡,止得凭他起身去任。
  这陈府判见他去了,恰才的:
  撇却心头火,拔去眼中钉。
  依旧署了印,带理着九龙县事。这也是他官星当灭。未及一月,京报到来,说他已罢职了,这陈府判虽是罢了职,却也心遂意足,想那切齿之仇已释,生平之愿已伸,便无一些愠色,遂与张秀商量道:“老叔,小侄相屈多时,晨昏有亵,于心甚为欠欠。稍有白金二百两,送上老叔,聊为进京干办前程之费。倘得个好缺出来,那时千乞还到金陵一往,以叙通家交谊之情。”张秀收下银子,即便躬身拜谢。两个各泪汪汪,不忍别去。正是: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张秀辞别出来,回家遂与妻子商量进京一事。那王瑞见张秀辞去,他也再四推辞。陈府判那里肯放,即便打点船只,收拾同回。噫,这却是:
  大限到时人莫测,便教插翅也难逃。
  这也是他们该遭水厄。恰值七月二十三夜,坐船正泊在三浙江中,忽遇风潮大变,可怜一齐溺水而亡。
  张秀哪里晓得陈府判一家遭此异变,竟带了妻小,择日进京。
  毕竟不知后来如何得他溺水消息?进京干得甚么前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乘月夜水魂托梦 报深恩驿使遭诛
  诗:
  奔走风尘叹客身,几年落魄汗颜深。
  千金不贵韩侯报,一饭难忘漂母恩 。
  捐生若梦英雄志,视死如归烈士心。
  世事茫茫浑未识,好留芳誉与君闻。
  话说张秀自与陈府判送别起身,便收拾盘缠,带了妻小,买下船只,一路行来,已到浙江桐庐地界。时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但见那:
  皓魄初圆,银河乍洁。三江有色,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