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入心坎里,不觉叫着他祖宗父母,放声大哭。他家是山村,四面邻居寥寥无几,只几个粗蠢妇人,一班痴顽孩子,听得哭声,前来观望,也不知道问他什么来由。际涵哭了半天,声虚气弱倒了过去,他那老妈子在旁呆呆观看,差人着急道:“你快烧点儿热汤给他喝着罢。”老妈子去了半天,把汤烧来,际涵喝下去,才觉清醒些。差人叫老妈子熬几碗粥来,自己吃了两碗,际涵吃了一碗。原来际涵自到监里直到如今,还没进过一口汤一粒米哩。
  当晚差人叫他起赃,他家里一钱没有,那里起得出?差人紧逼着,没奈何,只得说道:“我有一千吊钱,放在镇上一家粮食铺里,须我自己去拿。这时铺子里都关上门的了,明天早起去罢。”差人道:“胡说!你那里见犯人好在家里过夜的么?”际涵被他逼着,一步一颠到得粮食铺里,问他讨钱。这粮食铺掌柜的,姓陈名乃藻,也是个土老儿,没有见过官差的。一开门见差人拖着林际涵,锒铛锁镣而来,早已吓得神魂飞越,勉强请进里面坐了。差人作势道:“好好,你做他的窝家,快快把赃银交出万事全休。你要不放明白些,我们去回了大老爷,连你也难免一刀之苦。”陈掌柜的吓得浑身乱抖,半晌道:“我,我小店里并没存下赃银,是,是他卖粮食的钱,一千吊,那,那是有的。”差人喝道:“放屁!这不是赃银是什么呢?只怕还不止这点儿,快些拿出来。”陈掌柜的还欲辩时,里面一个伙计知道事儿不妥,连忙出来招赔道:“头儿休得动气,林先生把这一千吊钱存放在小店取利息,小店也不知道他是赃银不是,头儿领了他来,三面证明倒也很好。小店是全靠头儿包容,衙前的规矩小店是知道,只求头儿吩咐出来,小店力量做得到,没敢驳回的。”那差人听他说话圆通,这才欢喜道:“像你这位伙计的话,倒还明白,既如此,赃银是一千,我们的规矩打个对折,算了五百罢。”陈掌柜的吓得舌头拖了出来,缩不进去,半晌道:“小店是小本经纪,每年也不过千把块钱出进,就是林际涵的钱,一时也拿不出,还要设法转借哩!”差人听了这话,牵着林际涵就走,那伙计和陈掌柜的咕噜几句,陈掌柜的急得没法,连忙请他回来。那差人简直不理,只顾望前走,陈掌柜的拖住了他的衣服,跪在地下哀告道:“小店里通共存下七百块钱,头儿不信,请进去搜,有多的洋钱尽管拿去。”差人被他拉拉扯扯的拉了转来,喝道:“天已不早,大老爷立等着赃定罪哩!你要有就有,没有就同我去回话,我那里有工夫来搜你的钱,你快去设法罢。”陈掌柜的没了主意。
  可巧隔壁杂货铺里掌柜的,听得这边喧嚷,前来询问,听说情由,就拉陈掌柜的到后面,劝他点缀点缀差人,把这事弥缝过去了罢。陈掌柜的道:“实在没钱,这便怎处?”杂货铺掌柜的一时义气道:“我借给你一百吊钱,打发他们去罢。”陈掌柜的说不尽的感激,当下把钱票送来。陈掌柜的对差人说了许多好话,劝他暂收了这一百吊。这差人还算好说话的,见有一百吊票钱,乐得藏腰,也就没话说了。便向陈掌柜的讨出那七百块钱来,雇了一部车子,拉着林际涵一同进城。
  次日,徐大老爷提讯交赃,把七百块钱给柴绅领去,定了林际涵的罪,还要叫他供出同伙的人。林际涵受了捕头的教,编造几个名字,那都是缉捕不着的。林际涵回到监里,知道自己是活不成的了,不觉痛哭,意思要寻自尽,却又手足拘孪住了,动弹不得。哭了半天,旁边两个囚犯心烦起来,劝道:“你也用不着再哭了,对你说罢,你这冤枉固然厉害,我们的冤枉也不在小处。我是城里有人杀了人,把我来顶替的。他是西门外有人放了火,把他来顶替的。都是斩立决的罪名,和你一样。我们是安心等死,再也不哭的,哭就不算好汉。”际涵止住悲声道:“原来二位和我的冤枉相同,为什么到堂不说呢?”那人叹口气道:“你又来了,你在堂上为何不说?”际涵道:“我是说的,大老爷不懂得我的话。”那人道:“可不是,我们说的话,大老爷懂不懂却还没知道,只是他也不容我们说话,到了堂上不是上夹棍,就是跪链子。我们没有练就这副骨头,上去就坍台了。他说我们杀了皇帝,我们也只得招认,何况是别人呢!”际涵忖道:“原来我们县里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是冤枉的,我区区一个人算不了什么,由他去罢。自此际涵就在监里候死,按下慢表。
  再说瞿捕头这两天因棒疮溃烂,没有能理会这桩事,叫班里一个胡伙计来替代的。听说大老爷已叫他领着林犯,起出七百块钱的赃,那胡伙计自然很弄了一注钱。一候两天,还没见他把钱送到,怒道:“这还了得,他直头不顾死活哩!”一迭连声叫找胡伙计。一会儿,有要替他把胡伙计找来。瞿老滑问道:“你这差使好,你就忘了我么?”胡伙计抖战着道:“我那里敢忘记了师父,实在这差使不好,上头要的赃款又多些,窝家又是个苦脑儿的,我连一个茶钱都没弄到,那里敢瞒了师父弄钱呢?瞿老滑道:“噢!原来如此,我有十个烧红的制钱儿请你尝尝。”说罢,叫人预备。胡伙计知道这烧红的制钱儿厉害,一个都吃不消的,这十个如何受得住呢?只得流泪告道:“徒弟说实话了,求师父息怒。”瞿老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