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兄弟们叫做吴福,禀道:“老爷歇歇儿气力,让小的来打罢。小的当过三年衙役,这事很内行的,乱打没用,手底须有些软硬功夫,才能叫他疼痛哩。”大昭深信不疑道:“很好很好,你去打。”吴福叫人把尿浸稻草预备好了,那捕快头吓得浑身乱抖,哀告道:“大老爷限小的三天,一准捉得住强盗。那时捉不住,再打小的罢。”徐大老爷道:“只准一天。”瞿捕头不敢答应,只得由他打去。这吴福的板子果然极有功夫,打到五十下,那瞿捕头已经极声呼唤,到三百下,他就晕了过去。吴福叫人把尿浸的稻草铺在他腿上。半晌醒过来,徐大老爷又叫再打。瞿捕头道:“再打就没命了,饶了小的,明天就去捉强盗罢。”徐大老爷道:“既如此,限你明天晚上把强盗捉来,捉不来时,照这样打三千板子。”瞿捕头叩头下去,担了一天心事,自己是不能转动的了,只得叫他手下人等出去巡逻,遇有形迹可疑的主儿,捉他一个来顶替罢,顶过这头阵儿以后再说。他手下捕役出去巡逻不提。
  再说龙岩出一种素心兰,是到处驰名的。宁洋也出些兰草,因土人很喜种兰,出了好兰草,便挑到城里去卖。一家靠着虎符岩左近住家的,姓林名际涵,世代务农为业,到这际涵手里,勤俭积下来的家私也有千来吊钱,山田二百亩,很够吃饭。际涵虽说有钱,他却勤力惯的,一般也种兰草,也挑到城里去卖。这天卖兰回来,路上捡着一只银酒杯,十分得意,想拿回去配个座子,做个水盅儿插兰花。一路拿着尽看,觌面②撞见两上捕快,一把扭住,拉到捕头家里。捕头道:“你还是要死,还是要活?”际涵道:“我好好的一个安分良民,为什么要死?”捕头道:“你还说安分么,你手里的杯子是那里来的?”际涵道:“这是路上捡着的。”捕头哼了一声,吩咐拉到堂上去。宁洋百姓怕的是见官,见到官没好处的份儿多些。际涵十分着急,再三哀告情愿花钱。捕头那里答应,听他一口土话,正好做弄他哩。便道:“你要指望活命,回来见了大老爷,须听我的话,我叫你怎样做手势你便怎样做。你的话,大老爷是不懂的,大老爷的话你也不懂,只我们懂得来。我总不叫你吃苦头就是了。”一路吩咐他,已经走到县衙前,瞿老滑就合书吏等这一干人打了招呼,这才投进去,说强盗捉到了。徐大老爷坐了大堂,瞿捕头牵着林际涵上堂。徐大老爷问他道:“柴家的那起案子是你做的么?”际涵果然不懂,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姓的林么?”际涵点点头。徐大老爷知道这桩案子是他做的了,又问道:“你拿了他多少金子?”际涵又不懂,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一顿吃几碗饭?”际涵伸出三个指头,意思是说吃三碗饭,徐大老爷却以为他说拿了三十两金子,又问道:“还拿了几件金首饰,几件衣服呢?”瞿捕头说:“大老爷问你乡下到城里有多少路呢?你做手势罢。”际涵又把三个指头一伸,又两只手合拢来伸了六个指头。徐大老爷见他比的数儿,又合了柴家失单,就问道:“你劫的这些赃物还有没有?”瞿捕头呆了一呆道:“大老爷问你打劫过人家没有?”际涵只是摇头。徐大老爷道:“你这些赃物那里去了,还有存下的么?”瞿捕头道:“大老爷问你打从那一头来的?”际涵向东把手一指,意思说是打从东面儿来的。徐大老爷不懂,瞿捕头和际涵咕噜几句道:“他说是卖给一个东面儿来的客商的。”瞿捕头又向际涵讨出那只银酒杯,呈给徐大老爷,破了案,再没这般肯认的,到底宁洋人来得爽快。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钱漕陋规———钱漕,即钱粮。因税米多漕运至京,故称;陋规,陈规旧习。此处指钱粮收支运转的旧有常规。
  ②觌(dí)面———相见之意。

  第三十九回  追赃款冤囚定罪 认窝家店主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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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宁洋县徐大昭审明了打劫柴家一案,次日传柴家的人来认赃,果然那银酒杯是他家的,柴绅还求徐大老爷作主,替他追赃。大昭因柴绅很有点儿势力,连抚台都拜会过的,不敢违拗,就和老夫子商议。老夫子叫他把盗犯刑讯。大昭得了主意,当下坐堂,把林犯提了出来,问他劫柴家的赃物到底卖给那个的,卖了来的钱还在你家里么?林际涵目瞪口呆,一句也回答不出。这时瞿捕头却没来,换了一个快班传话,际涵那里肯认,口称冤枉。奈际涵虽在那里称冤,徐大老爷却不知道,见他不肯招认,便叫用刑,上夹棍,跪链子,闹了一阵,际涵昏晕过去几次。快班叫他认了罢,免得眼前受苦。际涵无奈,只得认了。快班和他传话,说是卖了七百块钱。徐大老爷便叫差人领他回去起赃。
  再说际涵虽是小康之家却还没有娶妻,只一个老妈子替他煮饭,养着几个种田的雇工。他的钱却在一家粮食铺里,家里是空空的。他又没有靠得住的亲眷,只有几个族中兄弟,都是务农的土老儿,因此没得一个人出来替他鸣冤。际涵初入监里,还以为不要紧,可以申冤,这次受了刑,没法认了这桩案,那里还有活命。来到家里,又没一人可以和他申说的,这惨戚滋味,大约世上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尝过的了。他那一股悲情直从脑筋里发出,走遍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