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其诗焉。四曰《怀古集》,凡一卷,又题为《如园诸书题辞》,就其所读诸书各抒所感而作,凡一百九十九首,皆七言绝句,或合数人为一首,或离一人为数首,以类相从,不拘时代,此在古人,虽有此体,最多不过二三十篇,此则裒然成集,亦可谓为创作。此类题材之本身,什九皆无诗意,书之于文则易,抒之于诗则难,以文无拘束而诗有束缚也。强而为之,使成韵语,真非易事,而先生皆能钩玄提要,且仍不失其为诗,是为难能也。五日《闲情集》,凡一卷。多记往年风流韵事,纯属发乎情之作,第不若韩致尧之寄托遥深,但读之不仅可明其身世之住僚,兼可透观当时社会风气。六曰《明夷集》,凡三卷,亦为丙子后避居永康、云和、南田之作。时先生年事已高,更遭寇扰,转徙流离,故其忧愤益切,而随意抒写,不复求工,故所作不逮乎前,然其忧国悲世之痛,溢于篇章,则可取也。纵观其诗,除五言古风外,大率沉雄悲壮,笔意酷似盛唐;闲适之章,偶有刻意学陶者,而杂以豪气,别成风格。《闲情集》则缘情绮靡,竟似另一人之手笔。其诗有如其文之同病者,往往漫不经心,重韵、失韵、重字、对仗合掌或偏枯者,时亦有之。此性情疏略之所致,非不明诗律须苛细之道也。今除《明夷集》未录,《明志》、《思文》,除《特辑》已录外,各选十之五六。《感旧》、《怀古》全部录下。《闲情集》则录其十之七八。时或略抒己见于后,或附志逸事于中,以存当日之真云尔。(原抄都各有圈点,为虑排印困难,悉行削去)。

《明志集》、《思文集》(按:合钞为一册,此册已大部毁于十年浩劫,撕碎散落数纸,拼凑得以下数诗。)

《燕京咏怀》六首:

合向江湖老此生,秋风乍起又来京。灯前万里思乡梦,马首千山落叶声。少岁宦情原冷淡,平生志事在澄清。只今日夕弹长铗,落魄都门载酒行。

欲上青天提日月,还投沧海斩蛟龙。醉眠粉黛三千里,退老东南第一峰。懒学圣贤空学佛,耻为商贾惮为农。百年志事光明甚,搅动愁心暮夜钟。

胭脂坡下千官会,帽影鞭丝落照边。太尉奈何招惜惜,将军岂可拥圆圆。海涛笼战元黄血,帝国莺歌醉梦天。大好江山谁付记,薜萝吟望禁城前。

寂寥常共狗屠游,醉到长安菊部头。五百年来无史笔,九重天外有阳秋。每闻击筑心犹壮,听到离弦泪欲流。底事挚干都去国,江湖满地莽新愁。(按“新莽”失律,乃倒乙作“莽新”,毕竟是疵韵)。

当今海内蜚英誉,旧日儿童并侍旁。到此不禁伤老大,眼前已自见沧桑。相逢怕作寒暄语,无意重登傀儡场。回首浣纱溪畔路,耕田凿井正舒长。

驻马崆峒最上头,烟霞脚底莽悠悠。乡心缥缈三千里,梦雨迷离十二楼。生怕杜鹃啼洛下,愁看乌鸟集延秋。山中长啸天风起,百道星云粉碎流。

细按上诗,当在袁项城窃国前所作,故有“江湖满地莽新愁”之句。诗人心情之起伏不平,于兹可见。次首尤见雄壮怆凉。夫抱负愈大,则失落愈重,文士畸才,莫不皆然。故袁简斋有“寸欲其大,志欲其小”之说,诚处世间唾经验之谈也。 自次首诗,易使人联想及粱任公之《自励二首》,诗曰:“平生最恶牢骚语,作态呻吟苦恨谁?万事祸为福所倚,百年力与命相持。立身岂患无馀地,报荐惟忧或俊时。末学英雄先学道,肯将荣痒校群儿。”其二曰:“献身甘作万矢的,著论求为百世师。誓起民权移旧俗,更研哲理瞩新知。十年以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世界无穷愿无尽,海天寥廓立多时。”追取之志,奋发之情,宏伟亦自有诗来所罕见也。然纯是豪言壮语,诗味殊少,且声韵俱哑,可视读而不可吟诵之也。聿棠失生诗则真性流露,诗情韵律,两皆得之。至于曲终变微,实身世之挫折有以致之。然郁勃之气,终胜于黄仲则《都门秋思》之低沉也。先生晚年唯一妾佰隋,病重时,越宜师遣一工友协助照料。其妾乃文盲,惟恐工友雅去,将冬以应付突变,故望其留宿相陪,时先生已近弥留,板言问其妾曰:“你要长陪还是短陪?”妾不知所谓,答曰:“我当然希望长陪。”先生骂曰:“你这不要脸的家伙!”其妾间之大哭,后泣述于人,不意其将死之际,尚误会语意,妒心犹炽也。此事对照“醉眠粉黛三千里”一语,不禁令人哑然失笑。先生卒后,其妾无以为生,适子孚先生悼亡,有同事欲为之撮合。子孚先生以与聿棠先生有师生之谊,娶师妾为继室,非礼非谊而卸之,侵遂不知下落矣。先生卒后,其子来奔丧,亦是一无知无识之老农畏。士族之易式微,有如是夫。悲哉。

《有所思》二首:

鹧鸪啼罢已斜阳,蒲苇连天草不芳,无复梦云来宛宛,不堪秋水又苍苍。凄凉南雁沉消息,悔恨东风少主张。肠断天津桥畔路,栖鸦萧瑟惜流光。

河汉微云带雨痕,秋兰赠佩致温存。芙蕖洛水陈思梦,斑竹清江帝子魂。残月晓风怀北里,繁霜夜雪忆西门。樱桃街口重来客,旧事欷嘘不可论。

按:上二诗似无甚特色,徒以《明忘集》抄存已不多,且他处无有,今检得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