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中录存之,用以明其心迹耳。次首芙蕖、斑竹、残月、繁霜,稍嫌有平头之病。

《沧州》:

沧州城外见晴川,片片云帆落照边。大野秋风吹日短,长堤远树抱沙圆。百年志事垂天鸟,半世生涯清露蝉。此去空教猿鹤笑,金门旧事已如烟。

按:此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感。以颔联较为出色。

《游大明湖晚归》:

百花洲畔树连绵,淡沱云容欲暮天。滦水清澜成镜监,华峰晴翠落楼船。春风草长亭台外,残照人归杨柳边。当作桃源堪老我,半城绿浪九州烟。

晚霞红带水西亭,芳树莺啼感客星。画肪斜阳双浆碧,楼台云气四围青。悲欢蕉鹿丛中认,清浊沧浪曲裹听。归路南园花正满,行歌泽畔醉初醒。

上二诗俱好,第二首尤有深意。

《卧龙冈》:

南阳胡勿躬耕老,漫想穷途起著鞭。宗社需才难避世,耄年可假看回天。千秋《礼乐》文中意,两表商周训诰篇。最是朱(文公)王(船山)多刻论,好将学术诋前贤。

按:此论诸葛武侯,最为公允。诗之第二、三句,当作倒装承接之。盖谓“宗社需才难避世”,故不克在南阳躬耕至老,遂不得不“漫想穷途起著鞭”也。惜年尚不足中寿,故无法回天,莫非气数使然。倘与老而不死之谯周年命互换,则世局又当别论矣。颈联赞语,用笔极重,惜惟嫌合掌,又以“训诰篇”对“文中意”,亦偏枯而工整不足。“诗律伤严似寡恩”,后世作诗之难,尤以七律为最难,信不诬也。

《感旧集》、《怀古集》(按:两集合钞一册,已全部毁于红羊浩劫。仅凭记忆,别录四绝,原在《怀古集》内)。

《题袁随园集》:

不求黄白不参禅,游戏人间八十年。最是急流能勇退,干元九二见龙田。

绝后空前见性灵,灵光到处半天青。即非红日当头照,亦是卿云烂熳星。

遗像西泠鬓发苍,一行仕女共扶将。马卿前事龚生后,并老温柔孰短长?

随园片石尚残阳,衰草荒烟莽断墙。独往鸡鸣山下路,绿蓑红粉并苍茫”。

按:袁简斋之引退,初非有所悟觉而为,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在也。顾于题诗作论,自不妨以“急流勇退”许之。又按于清同治、光绪后直至民初,诗坛皆以讥袁为风,更有甚于袁卒后之嘉庆、道光时也。而宰棠先生处于此思潮中,竟不为诸老所左右,亦可谓独立不移者矣。第二首之评赞,实获我心。时正读《随园三十六种》竟,写成《袁枚著述提要及其他》,颇有志于为《小仓山房诗集》作注,遂亦作四绝以题诸首端云:“纵横上下几千年,阅尽诗家值万篇。一办心香何处去?吟魂总在小仓巅。”“主善为师似不师,一年依傍有谁知?可怜耳食纷纷者,随着他人乱噬之。”“死后是非谁管得,无端世态式炎凉。吠声吠影今循昔,谁似先生传世长!”“曾向遗踪拜墓门,不图片石竟无存。伤心文物归何处,独仰空山一断魂!”(上四诗原存诗稿中。以诗稿遭难,仅凭记忆得一、二两首。后二首不知原来如何措语,今所绿实乃一九八○年所补成者)。又先生卒后,董理其遗著,于《特辑》中即本先生此意感赋,聊以当哭。诗云:“先生昔读随园诗,凭吊风情感既之;我今董理先生稿,凄然牢落同幽思。先生年少真英俊,文笔纵横金石振。可怜君子道终穷,漫将怀抱埋花径。 日居月诸如奔梭,才人老去情犹多。干戈时扰风尘际,兴失当年《团扇歌》。文星终堡荒村内,傲骨从瘗荒山背;黄昏落日怨啼马,凄凉千古名山事。循诵遗文血一堆,伤心庾信魂犹哀。《华严》一卷通异解,四大皆空何有哉!”此诗宋墨庵先生颇激赏之。谓“同幽思”之“同”字可改作“共”字。余曰: 原作“共”字,作“同”,乃越园师所改。缘师不欲古诗入律句,尤不喜平韵谐平仄。诗中“情犹多”之“情”字,“魂犹哀”之“魂”字,皆是越园师所更易,以为如此始能略存古气。实则梅村歌行,转韵昕在,平仄尽谐,斯又何尝不可,而越园师终以病态视之。尝与之辩诘多次,终不以我为是也。墨奄先生则与我之所见

悉合。后晤永嘉才子王荣年先生,则又与越园师之意如出一辙。此亦各执一见,难于统同者矣。

《闲情集》(按:虽纸已破损,幸而大体尚保存完好。为尊重先生本意,姑不论工拙,悉绿而以见其真云。前原有自序,已撕散难复旧观矣)。

《烟台舟中望月咏怀》:

有所思,乃在沧海北,大江南,缥缈青天碧海间。目送鸿雁去,心与燕飞还。梦魂正颠倒,明月出三山。北斗摇摇夜将半,明月沉沉过河漠。离恨如丝不可断,天风吹起春星乱。月落海门西,空中闻天鸡。鸡啼曙色动,帆影挟云飞。

《纪梦(有序》:

辛亥二月,由沪至京,在盛京轮舟中,早梦舟停海岸,平沙漫漫,可数百丈,人语嘈杂。余登岸瞻眺,仿佛似有一女子前曾为余蹇修,死而埋香于此,其冢隐约若可辨认,为之欷嘘叹息。即去视舟,尚未开,又徘徊墓间,回头舟已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