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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昭谏《柳》诗:“自家飞絮犹无定,争把长条绊得人。”翻新如此,觉后世“柳丝只管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等语,真可不作矣。

一五二、近人选近人之诗,往往其诗题引有关涉自家名姓者,便不问佳否登之。随园言选诗者七病,此而八矣。遗山《中州集》已不能免。

一五三、随园称学诗者当学海之清澜浮天,不当学黄河之挟泥沙以俱下。余谓袁诗正堕于黄河之泥沙而不自知。善夫洪稚存称袁诗为“通天神狐,醉辄露尾”,奇谈确论。

一五四、咏物诗状其景象甚难,言其身分却易。堆砌故典,尤不足尚。状物之景象,易陈易泛。

一五五、人以少陵诗为集大成,此真污蔑少陵诗。夫人中之集大成者,圣人也;诗中之集大成者,不过袭众人之余唾耳。曾是少陵而出此!

一五六、张玉笥诗危丽英爽,铁崖不能及,真异材。孙仲衍造字幽,运笔锐,亦其后劲也。

一五七、何大复云:“诗溺于陶,谢力振之,古诗之法亡于谢;文溺于隋,韩力振之,古文之法亡于韩。”李于鳞云:“唐无古诗,唐自有古诗。”此等语,吾不知其从何处说起,只可置之不论。牧斋力与此辈辨,犹之人在梦中呓语,而我必欲与之诘难,何必!

一五八、义山古体最佳者:《韩碑》、《无愁果有愁曲》、《河阳诗》、《赠四同舍诗》、《李夫人诗》;近体最佳者:《吴宫》、《北齐》、《嫦娥》、《隋宫》、《过楚宫》及《无题》诸作。此外丽语佳句非不多,特瑕掩其瑜耳。大醇而小疵者,则此数首尽之。律句如“月从平楚转,泉自上方来”、“虹收青嶂雨,鸟没夕阳天”、“月澄新涨水,星见欲销云”,俱佳。又“河声晓上天”五字,尤奇妙。

一五九、桐乡冯浩注义山诗,以其《无题》诸诗,皆谓其欲与令狐氏修旧好。《木兰花》一绝:“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原是此花身。”谓其比己之素在令狐门馆。妄扯见证,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最可笑者,义山《药转》一首,朱竹以为如厕诗,冯浩更以为妇人私产诗。夫古人诗不可解,听之可也,岂可作如是解哉!乃注解未确,先讥义山之秽渎笔墨,亦所谓愚而自用。宋人称义山诗为文中一厄,如此注释,又义山一厄也。虽然,亦由义山生平好作晦涩不可解语,自贻伊戚耳。

一六○、义山咏柳诗约十余首,无一佳者。随园称其“是远意相随”句能钩柳之魂,余尚恨其词支。

一六一、因闺闼语而蔑视义山,固非知诗者;必谓义山情语皆有寄托,尤非知诗者。

一六二、朱竹能为爽语,气胜阮亭。惜其才疏词杂,无怪秋谷訾其贪多,云崧谓其颓唐也。《玉带生歌》一首,云崧称其推倒一世,余终恨其有句无篇。《风怀二百韵》,袁子才谓其不删为是。夫诗之邪正勿论,第观其作孽苦凑,则在可删之列也。

一六三、能诗者作诗话尚且不尽当,况不能诗者耶?锺嵘《诗品》乃不能诗人论诗,宜其毫无着落也。唐僧皎然谓嵘非诗家流,不应为诗作评。后人见地,谁如此僧?

一六四、云崧訾梅村用韵不捡点,稚存訾梅村平仄不讲,近于吹毛。

一六五、明刘伯温、高季、李宾之,俱系一代能手而未成气候者。

一六六、纪晓岚之才,作试帖,作小说,未见其可,诗尤多恶劣处。论诗系翰苑见解,所评虚谷《瀛奎律髓》,两不通人争执耳,无谓无谓!

一六七、洪稚存云:“假苏诗不看,假王孟不看。”余为增二句云:假汉魏不看,假初盛不看。

一六八、从来一切笨人论诗,主合古,都为不能诗者言也,能诗者不必言也。袁中郎、江进之、袁子才论诗主离古,为天下能诗者言也。若不能诗者,终身求合古之万一不可得,此等人安能舆之言离古?

一六九、尝与人论诗,余谓诗之佳不佳,试以色喻:有衣服华鲜而肌理不佳者,有肌理细腻而五官位置不佳者,有位置端正而只觉滞气难耐者。美之一字,必有超乎其外者也。知此可与言诗。

一七○、作诗迟速,自无一定,大约意在笔先而已。

一七一、唐诗“相思深夜后,未答去年书”,此定系泛交,所谓相思者,非真言也。岂有知己之书隔年未答,且必深夜后方记忆乎?

一七二、李诗之逸,不在求仙、饮酒;杜诗之壮,不在落日、秋风;飞卿之艳,不在翡翠、鸳鸯;长吉之奇,不在蹋天、敲日。须知此处总有真精神、真道理在。才落腔套,便无是处。

一七三、李笠翁诗似中郎。惜非专家,故佳者无多。

一七四、龚定诗不如文,文不如词。词甚有清超者,文笔挺折处可取。然其为鬼为蜮,实未入作家,诗尤不善。

一七五、舒铁云诗,竭力求工求奇,不入自然。有意学随园,才质不如,遂有画虎之诮。

一七六、王仲瞿为随园弟子,故性情议论,一似随园。特随园系和平之音,仲瞿遭逢不偶,故激为变徵声耳。住瞿诗实无可取,舒铁云《诗坛点将录》以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