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为比,可笑!

一七七、阅阮芸台《两浙辅轩录》,录其佳者,往往为《随园诗话》所已载,此老信有眼力。

一七八、尤西堂《香奁二十四咏》出色处少。余亦尝拟为之,今录数断句于此。“美人身世原来幻,仙子丰容只自知。(镜)”“睡起脸霞犹掩映,旧时泪渍半馍糊。(粉)”“宫中旧事添丹颊,笔下新词《点绛唇》。(脂)”“春云无绪风前约,晓梦初回枕畔寻。(钅义)”“窗前刺绣穿针易,月下吹箫按曲难。(指环)”“衣上何须拖锦带,身边恰好挂香囊。(钮)”“花气自能迷师蛱蝶,罗纹谁与绣鸳鸯。(香囊)”“掌上乱随飞燕影,堂前无奈玉环魂。(带)”“蝤领系将金络索,鲛绡映出玉精神。春风未到鸳鸯被,怕受新寒惯着身。(袜胸)”

一七九、同年上元周左麾(钺)有“文章格为名科变,儿女情因老大长”,余绝爱之。

一八○、宋诗无肉,元诗无骨。

一八一、元人摹唐,胜于明人。

一八二、人谓孙渊如似长吉,不如王采薇之真似也。采薇幽奇,渊如滞多而畅少,殆非其匹。

一八三、总之一切语言文字,有意做是假,无意得是真。

一八四、“纷纷尘事扰居诸,闭户闲居乐有余。侬不鸣机君谢客,且来同读古人书。”此近时闺秀诗,余酷爱之。

一八五、表弟谢仁庆(人)咏项王云:“横扫乾坤七八年,穷途杯酒一潸然。中原已入他人手,宁死乌江不上船。”“八年事业太忽忽,两字天亡送乃公。到底更无追悔语,英雄虽死亦英雄。”仁湛(泳)咏相如云:“琴边青眼太殷勤,酒店生涯太苦辛。不是年来工献赋,教侬何以答文君。”

一八六、明眉公,今世渔洋。无论何种言语,出于二人笔墨,便是假相。真与不真,固不以山林、廊庙论也。

一八七、方虚谷选诗,专求碎滞,不通得未曾有。其诗亦弱滞。

一八八、最爱唐子畏“闲来只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句。后见吕仙诗亦有“闲来自点黄金卖,不使人间造孽钱”语,好诗固难于创哉。

一八九、高季迪“但知牛背稳,应笑马蹄忙”,佳句也,乃是宋女子沈清友诗,但句首一二字少差耳。近人张翰风诗:“分明与君约,月上阑干时。侬家月上早,君家月上迟。”佳诗也,宋诗亦有。妾在平地见月早,郎在深山见月迟。句。高嵩瞻《赠弟》云:“与君一世为兄弟,今日相逢第二。”明诗亦有“与君一世为兄弟,两次相逢在路歧”句。赵瓯北诗:“天边圆月少,世上苦人多。”香山亦有“岁时春日少,世界苦人多”句。诸人未必有心窃旧,然如山谷云:“某于香山诗,少时诵习已久,忘其为何人之诗。偶然遇事,信手书耳。”此弊诚不能免。

一九○、阮亭不喜杜,每举杨大年“村夫子”之目以语客。然自家不敢著之书,而见之于秋谷《谈龙录》。余因思古来明眼人亦自有,特敢于明目张胆舆古人作难者,则少耳。然如阮亭,既不喜杜,而自作诗话,复极其推尊,殊非直道而行之意。余诗话所议古人,多违众论。孔子曰:“古之愚也直。余诚古之愚哉!夫匿怨而友其人,君子耻之。”匿其平日之言而称其诗,与匿怨而友其人,何异?充此推之,待人安得有真性情,立朝安得有真气骨?冬夜偶阅《谈龙录》,因论阮亭。放笔及此,多言哉!秋谷谓阮翁诗中无人,如此言,则并言中亦无人矣。老泉谓扬雄不得乎心而为言,不得乎言而为书,此类是也。

一九一、《声调谱》之陋,不必论。独怪国初一时名流,竟以为奇货而传之、而受之、而靳之、而窃之,真可谓见笑于大方之家者矣。

一九二、东坡以蝤蛑、江瑶柱比山谷诗。夫蝤蛑、瑶柱,天下之至美也。山谷恶诗,乌足拟之。山谷甚尊东野,而坡以东野为蟛越,以山谷为蝤蛑,两失之矣。

一九三、金王若虚《滹南诗话》在古人诗话中,最通快。如深服乐天,不喜山谷,讥东坡和韵,以“池塘生春草”为非佳句,甚合余意。其短处惟胆怯,不敢少议少陵耳。

一九四、《滹南诗话》云:“近岁诸公,开口辄以《三百篇》、《十九首》为准,六朝而下渐不满意,至宋人殆不齿矣。然世间万变,皆与古不同,何独文章而可以一律限乎?使后人所作可到《三百篇》,亦不肯安于是矣。何者?滑稽自喜,出奇巧以相夸,人情固有不能己者。”《麓堂诗话》云:“汉魏以前,诗格简古,世间一切细事长语皆着不得,其势必久而渐穷。赖杜诗一出,稍为开扩,庶几可尽天下之情事。韩一衍之,苏再衍之,于是情与事无不可尽,而其为格亦渐粗矣。然非具宏才博学,逢原而泛应,谁与开后学之路哉。”此二人,其论古今之变最切达。《中庸》曰:“动则变,变则化。”《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又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又曰:“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生今之世,作诗高言汉魏,作词谨守五代,可为不知变矣。

一九五、宋支凑诗,不是至宋而始然,与八代、初唐、杜、韩集中拙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