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作,乃有进步处。入本朝来,骚学殆绝。秦、黄、晁、张之徒,不足学也。
诗音律是自然如此,这个与天通。古人音韵宽,后人分得密,后隔了。离骚句中,发两个例在前:「朕皇考曰伯庸」、「庚寅吾以降(洪)」、「又重之以修能(耐)」、「纫秋兰以为佩」,后人不晓,却谓只此两韵如此。某有《楚辞叶韵》,作子厚名氏,刻在漳州。
荀卿所作成相,凡三章,杂陈古今治乱兴亡之效,托声诗以风时君,若将以为工师之诵于贲之规者。其词亦托于楚而作,颇有补于治道。
越人歌乃楚王之弟鄂君,泛舟于新波之中,榜枻越人拥棹而歌此词。其义鄙亵不足言。特以其自越而楚,不学而得其余韵,且于周师六诗之所为兴者,亦有契焉。知声诗之体,古今共贯,胡越一家,有非人之所能为者。
司马相如之文,能侈而不能约,能谄而不谅。其上林、子虚之作,既以夸丽而不得入于楚词。大人之于远游,其渔猎又泰甚,然亦终归于谀也。特长门赋、哀二世赋为有讽谏之意。而哀二世赋所为作者,正当时之商监,尤当倾意极言,以寤主听。顾乃低徊局促,而不敢尽其词焉,亦足以知其阿意取容之可贱也。不然,岂其将死,而犹以封禅为言哉。
顾况诗有集,然皆不及其见于韦应物诗集者之胜。归来子录其楚词三章,以为可与王维相上下,予读之信然。然其朝上清者有曰:「利为舟兮灵为马,因乘之觞于瑶池之上兮,三光罗列而在下。」则意非维所能及。然他语殊不近也。独日晚歌一篇,亦以为气虽浅短,而意若差健云。
韩愈所作十操,如将归、龟山、拘幽、残形四操近楚词,其六首似诗。愈博学羣书,奇辞奥旨,如取诸室中物,以其所涉博,故能约而为此也。夫孔子于三百篇,皆弦歌之操,亦弦歌之辞也。其取兴幽眇,怨而不言,最近离骚,本古诗之衍者,至汉而衍极,故离骚亡。操与诗赋同出而异名,盖衍复于约者。约故去古不远。然则后之欲为离骚者,惟约犹迨之。
柳宗元窜斥,崎岖蛮瘴间,堙阨感郁,一寓于文,为离骚数十篇。惩咎者,悔志也。其言曰:「苟余齿之有惩兮,蹈前烈而不颇。」后之君子欲成人之美者,读而悲之。
邢居实自少有逸才,大为苏黄诸公所称许,而不幸早死。其作秋风三迭时,年未弱冠。然味其言,神会天出,如不经意,而无一字作今人语。同时之士,号称前辈,名好古学者,皆莫能及。使天寿之,则其所就,岂可量哉!
△沧浪论楚词
楚词惟屈、宋诸篇当熟读,外此惟贾谊怀沙、淮南王招隐、严夫子哀时命宜熟之,其它亦不必。
九章不如九歌。九章哀郢尤妙。前辈谓大招胜招魂,不然。读骚之久,方识其味。须歌之抑扬,涕洟满襟,然后为真识离骚,否则如戛釜撞瓮耳。
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退之、李观皆所不及。若皮日休九讽,不足为骚。

○两汉
△古诗十九首
古人渺邈,人代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刘之制,非衰周之唱。(锺嵘《诗评》)
读古诗十九首,及曹子建诗如「明月入高楼,流光正徘徊」之类诗,皆思深远而有余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学者当以此等诗常自涵养,自然下笔高妙。(《吕氏童蒙训》)

△苏李
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工为五言,虽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唐元稹撰子美墓志)
秦少游云:苏李之诗,长于高妙。
△晦庵论垓下帐中之歌
项羽所作垓下、帐中之歌,其词慷慨激烈,有千载不平之余愤。若其成败得失,则亦可以为强不知义者之深戒。
△晦庵论大风歌
文中子曰: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美哉乎其言之大也。汉之所以有天下,而不能为三代之王,其以是夫!然自千载以来,人主之词,亦未有若是其壮丽而奇伟者也。呜呼,雄哉!
△晦庵论贾谊
贾谊以长沙卑湿,自恐寿不得长,故作鵩赋以自广。太史公读之,叹其同死生,轻去就,至为爽然自失。以今观之,凡谊所称,皆列御寇、庄周之常言,又为伤悼无聊之故,而藉之以诳者。夫岂真能原始及终,而得夫朝闻夕死之实哉?谊有经世之才,文章盖其余事。其奇伟卓绝,亦非司马相如辈所能彷佛,而扬雄之论,常高彼而下此。而韩愈亦以马、扬厕于孟子、屈原之列,而无一言以及谊,余皆不识其何说也。
△晦庵论班倢伃蔡琰
班倢伃所作自悼赋,归来子以为其词甚古,而侵寻于楚人,非特妇人女子之能言者,是固然矣。至于情虽出于幽怨,而能引分以自安,援古以自慰,和平中正,终不过于惨伤,又其德性之美、学问之力,有过人者,则论者有不及也。呜呼贤哉!柏舟、绿衣,见录于经。其词义之美,殆不过此云。
蔡琰所作胡笳,虽不规规于楚语,而其哀怨发中,不能自已之言,要为贤于不病而呻吟者也。范史乃弃此而独取其悲愤二诗。二诗词意浅促,非此词比,眉山苏公已辨其妄矣。蔚宗文下固有不察,归来子祖屈而宗苏,亦未闻此,何耶?琰失身胡虏,不能死义,固无可言。然犹能知其可耻,则与扬雄反骚之意,又有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