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自言少时率意而作,不知流传人间,甚悔其作也。然予观其序,论古今诗文,其说至矣尽矣,不可以有加矣。其图则真非有诠次,若有诠次,则不应如此紊乱,兼亦有漏落。如四洪兄弟皆得山谷句法,而龟父不预,何邪?
  东莱《江西宗派序》所论本朝古文,始于穆伯长,成于欧阳公,此论诚当。但论诗不及梅圣俞,似可恨也。诗之有圣俞,犹文之有穆伯长也。
  东湖尝与予言:〔近世人学诗,止于苏黄,又其上则有及老杜者,至六朝诗人,皆无人窥见。若学诗而不知有《选》诗,是大车无輗,小车无軏。〕东湖尝书此以遗予,且多劝读《选》诗。近世论诗,未有令人学《选》诗,惟东湖独然,此所以高妙。
  东莱喜癞可《惠日寺》诗。
  东湖《朝容篇》有古乐府气象。
  东湖于近世诗人,专喜癞可。东莱专喜饶德操。
  东莱喜谢无逸寄徐师川及李希声等篇诗。
  老杜凡两用〔迎〕字对〔护〕字。其一:〔犬迎曾宿客,鸦护落巢儿。〕其一:〔护江蟠古木,迎棹舞神鸦。〕
  韩文、杜诗,备极全美,然有老作。如《祭老成文》《大风卷茅屋歌》,浑然无斧凿痕,又老作之尤者。
  顾陶《唐诗选》载少陵〔犬迎曾宿客〕作〔犬憎闲宿客〕,语意极粗。然顾陶唐大中间人,所见本又不应误,不知何也?
  刘梦得〔神林社日鼓,茅屋午时鸡〕,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皆佳句,然不若韦苏州〔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墨梅诗甚多,如陈去非〔虽然变白能为黑,桃李依然是仆奴〕,其词盖几乎骂矣。惟闻人武子一诗云:〔瑶姬伫立缘何事,直到烟昏月堕时。〕形容得宛转,甚佳。
  唐人有〔风高云梦夕,月满洞庭秋〕,又李端〔水传云梦晓,山接洞庭春〕,二诗思致相似。
  唐诗人《小长干行》,全篇皆佳。其首云〔忆昔深闺里,烟尘不曾识。嫁与长干人,沙头候风色〕是也。《才调集》载两首。其一〔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是也。与前一首同载一处,皆作李太白作。惟顾陶《唐诗选》并载而分两处,〔妾发初覆额〕一篇李白作,〔忆昔深闺里〕一篇张潮作。二者未知孰是?然顾陶《选》恐得其实也。又二诗所载各不同,〔妾发初覆额〕一篇内〔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才调集》又有两句云〔恒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方至〔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顾陶《诗选》即无台字一韵注1。又〔忆昔深闺里〕篇内〔淼淼暗无边,行人在何处〕下有四句云:〔好乘浮云骢,佳期兰渚东。鸳鸯绿蒲上,翡翠锦屏中。〕《才调集》却云:〔北客真王公,朱衣满汀中。日暮来投宿,数朝不肯东。〕与顾陶本不同。以予观前一篇,《才调集》有台字一韵,不如顾陶删去。后一篇,顾陶四句,不如《才调集》四句,二本互有得失也。山谷尝辨李太白集中所载二诗云:〔『妾发初覆额』是李白作,后『忆昔深闺里』一篇是李益诗。〕山谷虽能辨其非太白诗,而不知其为张潮作也。《玉台新咏》变作张潮作。顾陶恐误。注1〔顾陶〕原作〔顾况〕,据《续校》改,下文同此。
  老杜〔吾闻天子之马走千里〕,当作〔天马之子〕。
  老杜〔灯影照无睡,心清闻妙香〕,韦苏州〔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皆曲尽其妙。不问诗题,杜诗知其宿僧房,章诗知其为邦君之居也,此为写物之妙。
  吕东莱《贞女峡》诗云:〔不是畏江险,愧此贞女名。〕徐东湖云〔不合云自愧贞女〕,亦甚有意。
  山谷论诗多取《楚词》,东湖论诗多取《选》诗。
  东湖《送谢无逸》二诗,全似《选》诗,今集中无之。
  山谷诗妙天下,然自谓得句法于谢师厚,得用事于韩持国,此取诸人以为善也。以此见昔人尊事前辈,不敢轻老成如此。
  绝句之妙,唐则杜牧之,本朝则荆公,此二人而已。近年东湖绝句亦可继荆公。
  予尝从东湖舟中,见诵杜牧之〔为问寒沙新到雁,来时曾下杜陵无〕之句,及诵〔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诵咏久之。
  东湖江行见雁,出一对云:〔沙边真见雁。〕有真赝之意。久之,公自对〔云外醉观星〕。以〔醒醉〕对〔真赝〕,极工。
  予幼学为诗,未尝经先达改抹,惟年十四时有《寄空青叔祖》古诗,得吕东莱为予全改四句。其词云:〔悠悠造物何所为,贤愚共滞令人悲。男儿不恨功名晚,功名必在老大时。〕予至今记忆。是时空青将漕江西,得诗喜甚,报书云极有家法,恨予先君不见也。其帖至今尚存。
  吕东莱尝有《猫》诗,甚佳,云:〔伴我闲中气味长,竹舆游历遍诸方。火边每与人争席,睡起偏嫌犬近床。能与儿童校几许,贤于臧获便相忘。他生尚肯相从否,要奉香炉混水囊。〕曲尽猫之情态。
  吕东莱在讲筵,光尧索其诗,东莱写一卷,其首以《赠欧阳处士及大伦与三曾二范讲学》诗四首。三曾谓予兄弟,二范即范顾言叔侄也。
  吕东莱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