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竹难。于诗中咏物亦然。
  少陵七古《杜鹃》诗有二,近来有以“古时杜鹃称望帝”,为後人伪为搀入。吾谓诗中细微道理,且不暇论,总之人能为此种诗,其人必非笨夫,必不肯幹此笨事也。
  太白姿禀超妙,全得乎天,其至佳处,非其学力心力所能到,若天为引其心力,助其学力。千载而下,读其诗只得归之无可思议,即其自为之时,恐未必一准要好到如此地位。少陵则不然,要好到如此地位,直好到如此地位,惟不能於无意中增益一分,亦不欲於无意中增益一分。此二公大分判处。
  新兴陈雪渔在谦,南越诗人也。主讲吾邑景行书院,因得与交。尝观余诗曰:“五言可矣,七言散漫,当少一‘对’字。”余从此会意,真一字师也。
  予初游郡中,得遇徐敬夫先生,谓余近体如屈翁山,古诗如吴渊颖,但须取柳柳州诗尽读之。予因尽读柳诗,并上追陶公,旁及王、韦,自觉稍有进益。
  旧作中往往有自以为佳者,一经明眼人点破,如一物碎于地,心固惜之,而终不能用之也。
  ●白华山人诗说卷二
  今人但晓古人文字有心血,不知心血亦不易有,平时不曾把心锋用破,临时那沥得出血来!
  苏武诗四言,锺竟陵谓俱是别陵;沈归愚谓首别兄弟,次别妇,三四别陵。愚以首章前半实是比喻,“鹿鸣”以下明出正意,分明别友无疑。次章统就夫妇言,当是另为一首。三四又是别友。如此似较二说稍妥。
  依题阘贴,气必至于庸俗。离题高腾,致每见其超佚。
  思王《弃妇》诗,颠倒错杂,随触而生,无语不转,无意不佳,与灵均同一忠悃,故其构思著笔,不期似而適相似。
  杜《咏鹰》诗,颇本孙冯翊一赋,要知用心到至好处,虽思力沈厚如少陵,亦不能再为加益。
  舍高古而就卑浅,期在明显,于文气自然条达。弃卑近而希高古,期在幽奥,於文气须防断塞。
  终汉、魏、六朝之世,善学《三百篇》者,以渊明为最。终唐之世,善学汉、魏、六朝,以少陵为最。渊明之于《三百篇》,非即而取之,但遥而望之。望之而见,无所喜也;望而不见,亦无所愠。此其所谓渊明之诗也。少陵之于汉、魏,少陵犹土也,汉、魏犹粪壅也,粪壅入于土中,久之亦变为土,则土之所以厚,土之所以大也。于六朝风格遒峻,音韵响切,可取法者,得十数家。下此犹绘画之于丹碧,但取用色泽而已。
  今人见略遵榘矱,谓摹拟汉、魏、三唐,殊有形迹。然其所自为者,亦皆宋、元诸家面貌。夫摹拟汉、魏、三唐,固有形迹,彼摹拟宋、元人,岂独无形迹耶?且自古文人,何一不有师承,要在善学而已。
  能在閒句上、淡句上见力量,能于无字外、无象外摹神味,此真不愧好手。
  赤堇氏云:“古来诗人,如孟东野一生坎■〈土禀〉,可谓极矣。而後世之名,又被东坡‘郊寒岛瘦’一语论定,且读孟诗,亦无甚许可。究之平心而论,郊、岛何可同日语也?只如昌黎之于二公,亦已显然。东野诗具在,并可细心一观,何老髯之疏忽至此耶?”
  古人作诗,因题得意,本是虚悬无著,偶有与时事相隐合者,遂牵强附会,徒失真旨。不如古人之诗,如仁寿殿之镜,向著者自然了了写出,于镜无与也。孙幼连云:“吾侪作诗,非有心去凑合人事,是人事偶然来撞著我,即以我为人事而发亦可。”亦即此意也。
  少陵近体,于双声叠韵极其讲究,此即所谓“律细”也。赤堇氏云:“盖其务在两两属对者,无他,欲声相和耳。”
  六朝专事铺陈,每伤于词繁意寡。然繁词中能贯以健气行者,其气大是可学。此即建安馀风,唐贤亦藉以为筋力者也。
  今人作诗,气在前,以意尾之。古人作诗,意在前,以气运之。气在前,必为气使,意在前,则气附意而生,自然无猛戾之病。
  刘公幹诗,读之亦无甚深意。意依情生,情厚则意与俱厚,衹觉缠绵悱恻,萦绕简编,十日不散。其诗之胜人处,实其情之过人所致。
  少陵多马诗,昌黎爱之,变而为文,亦见古人善学处。
  昌黎《送温处士赴何阳军序》,实以少陵《送长孙侍御赴武威判官》作骨,此公输服老杜,乃至于是。
  嵇叔夜诗,幽郁内积,因感遂发。如缚雏凤投枳棘中,抢其羽毛,激其哀响,本无久活之理。
  文姬妇人,魏武英雄,两人作诗,如出一手。至《薤露》与《悲愤》并观,尤不可辨,真乃怪事。
  樊榭老人诗,有精心密虑,结形构巧,此其上者。有工于造句,词清意洁,此其次者。有逞情拈弄,随手付发,此其下者。今人但取其人诵习之,遂沿为风俗,名曰浙派。吾谓能取法其上,更探其渊源所从出,则流为派别,当不至如是而已。
  颜光禄问鲍明远曰:“我与灵运如何?”以光禄才望之大,震乎一时,犹虚心折衷于後辈,古人不可及也。
  镇海姚梅伯云:“只如作书画,似与读书不相干。然亦要书味深醇者为之,犹之粪壅在田土上,而种植之物自然穮嫩。”此论极明快。
  川浍能益江河,江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