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前人或未道及。少陵《大雲寺》诗则曰:“地清栖暗芳”。更简净矣。
  西汉诗直接《三百篇》,发源乃是苏、李。李“良时”篇,尤为擅胜。试思《三百篇》中,若“良时”篇者,何可胜道。
  赤堇氏云:“昔人以太白比仙,摩诘比佛,少陵比圣。吾谓仙、佛、圣犹许人学步,惟渊明诗如混沌元气,不可收拾。”此评最确。
  古乐府《董娇饶》一篇,方舟《汉诗说》以“请谢”句下作问答语解。小隐氏以为不如作一人语,读其“安得久馨香”一顿,接入“秋时”二语;下“何时”二语,见其本意,便结四句,煞有意味。如此似较方说更深厚。
  秦代周而兴,观《小戎》之勇悍,《蒹葭》之萧条,大不如《二南》。魏代汉而兴,观武帝之激烈,文帝之靡曼,远不如西京。是皆以乱继治,其著于音律者裕矣。若吹律而知楚败,闻音而知隋亡,则又涓、旷之聪,审于一时者也。
  作诗务在足意,意不足,诗可不作。每读古乐府之佳者,皆有无限深意在内,发而为文,千古不朽。後世徒以时流之笔仗,描绘古词之肤末,读之总不动人心目,由其少真意也。唐人乐府,太白最多,太白唯借其名目,运以己意,甚有与古词绝不相似者,此其所以为佳。
  诗到极胜,非第不求人解,亦并不求己解。岂己真不解耶?非解所能解耳。
  初唐五古,始张曲江、陈伯玉二家。伯玉诗大半局於摹拟,自己真气仅得二三分,至若修饰字句,固有精深。曲江诗包孕深厚,发舒神变,学古而古为我用,毫不为古所拘。
  衡论千古作者,何从见其高下,所争在真气灵气耳。
  陆士衡雍容华赡,词秾态远,固足动人,惜其心意之所至,大半分向词面上去也。
  渊明精劲静细,出以自然,後之诗,惟曲江庶可无愧。作诗犹雕工也,深刻易,浅刻难。予每登浮屠,同游者往往及半而止。予必穷其巅,始则浩歌,继则大叫,叫之不已,乃大哭,哭毕觉胸中猛气始平。但不知所触究为何事,岂非少陵所谓“翻百忧”者耶?
  宋人七言近体,甚有可观者也。
  辛卯八月十一夜,梦入一堂,四隅坐四人,皆乌帽绯袍,高观深目,赤面微须,同状貌,唯东北隅者,两额有肉角半寸许。予中立悚惶,心暗暗若知其为杜文贞,而不敢有所请。次日语叶仲兰,仲兰曰:“想是高坚前後之意所致耳。”
  尝观榴树花弃之秾丽,极能动人深情,故蔡中郎以之兴《翠鸟》,曹思王以之兴《弃妇》,各出精心,并获佳构。由其采色之寓於目者独殊异,而意志之感於内者益悱恻也。
  赤堇氏曰:“揣摩诸先正,要若蜂取众花之蕊,酿而成蜜,方是自己家货。”
  诗家之设色,要加稚子以丹砂词络纬,身体本青色,渐变为朱色。其光彩晶晶然从皮肉内发越于外,不是向外面涂抹上去,方是真色。
  昌黎咏物,古称好手,仗此健笔,淋漓挥洒,固是明快。至如沈著细致,神形俱活,独有少陵。
  鲍明远乐府,少陵学其五言,太白学其七言,各能采撷精髓,而自合神丹。
  或曰:“《三百篇》直抒性情,无一不佳,请问当日诗人,所读何书?”余谓不然,不读书必不能有此。古今人性情皆同,惟其薰染不同,故文字亦不同。少时闻田歌云:“谢豹香花满山红,癞头娘子嫁老公。”原其情之所发,即是《周南桃夭》之诗。一文一俚,难可里计,由其有无书味薰蒸故耳。
  读张茂先《博陵王宫侠曲》、《壮士篇》,傅休奕《惟汉行》、《苦相篇》、《和秋胡行》、《明月篇》诸诗,亦如三山仙露,惟朱草玉芝,使获其沾溉耳。
  心神快爽时,则气易粗浮。当此时,要平素有实积工夫,抒写之间,自然如春雲出岫,望之蓬蓬勃勃,而其嘘吐又极自在也。
  唯天不知其高,亦不计更有高于我者,其高终莫得而逾焉。五岳参错字内,各自雄杰,亦无较量尊卑之意,以下矗矗者,恐未能解脱此想。
  赤堇氏云:“读张曲江诗,要在字句外追其神味。”又云:“曲江诗若蜘蛛之放游丝,一气倾吐,随风卷舒,自然成态。初视之若绝不经营,再三读之,仍若绝不经营,天工言化,其庶几乎?”
  吾郡光溪王丹山涛,予诗友也。尝记其《为孙三姊留别十郎》云:“不去诚无计,欲行临镜迟。红颜妾自有,薄命竟如斯。试带腰添瘦,检衣心自悲。反怜憔悴影,谁使到今时?”“亦知未忍别,无奈强相呼。多少伤心语,其如一字无。寸心从此诀,望眼为谁枯?羞唱《蘼芜曲》,缘君非故夫。”“女子身原贱,男儿情亦深。休教今日泪,重上别上襟。破镜前生事,量珠再世心。留将画眉笔,多写《白头吟》。”“闻道新郎好,风流旧姓温。玉台非妾愿,金屋是君恩。河水不流恨,落花空断魂。他时行马去,慎勿过侯门。”
  友人方甫生崧岳《郊行》云:“夕阳如避俗,只在远山红”。又《山家联句》云:“疏雨不到地,竹梢时有声”。时人呼为“方疏雨”云。
  予每当风雨时,辄喜画行,画毕视之,又不似竹。不似竹便是风雨。画竹易,画风雨难。然则画似竹易,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