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代殊不乏,然不数数觏也。其情之缠绵悱恻,令人可以生,可以死,可以哀,可以乐,则三百篇及《楚骚》等皆无不然。河梁桐树之于友朋,秦嘉荀粲之于夫妇,其用情虽不同,而情之至则一也。至诗文之有真气者,秦汉以降,孔北海、刘越石以迄有唐李、杜、韩、高、岑诸人,其尤着也。趣亦有三:有天趣,有生趣,有别趣。庄漆园、陶彭泽之作,可云有天趣者矣;元道州、韦苏州亦其次也。东方朔之《客难》,枚叔之《七发》以及阮籍《咏怀》、郭璞《游仙》,可云有生趣者矣。《僮约》之作、《头责》之文以及鲍明远、江文通之涉笔,可云有别趣者矣。至诗文讲格律,已入下乘。然一代亦必有数人,如王莽之摹《大诰》,苏绰之仿《尚书》,其流弊必至于此。明李空同、李于鳞辈,一字一句,必规仿汉魏、三唐,甚至有窜易古人诗文一二十字,即名为己作者,此与苏绰等亦何以异?本朝邵子湘、方望溪之文,王文简之诗,亦不免有此病,则拘拘于格律之失也。
  
  李太白或以为陇西人,或以为蜀人,或以为山东人。今以新旧《唐书》本传及集中诗校之,云白十岁通诗书,既长,隐岷山,又为益州长史苏颋所礼。是白为蜀人无疑。嗣后客任城,又与孔巢父等称「竹溪六逸」,皆在山东。杜甫诗据见在而言,故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也。至陇西李氏之望,又非居地。
  
  李、杜皆当称「拾遗」。肃宗至德二年,拜甫为左拾遗;代宗立,以左拾遗召白,而白已卒。若甫称「工部」,则剑南参幕曰检校之官;李称「翰林」,则贺知章荐举时供奉之署,皆非实职,故云当称拾遗为是。况皆朝廷之所授也。
  
  宋朱严第三人及第,王禹偁赠诗曰:「榜眼科名释褐初」,是宋人亦以第三人为榜眼。
  
  人之一生,皆从忙里过却。试思百事悤忙,即富贵有何趣味?故富贵而能闲者,上也。否则宁可不富贵,不可不闲。余在翰林日,冬仲大雪,忽同年张船山过访,遂相与纵饮,兴豪而酒少,因扫庭畔雪入酒足之。曾有句云:「闲中富贵谁能有?白玉黄金合成酒。」此闲中一重公案也。及自伊犁蒙恩赦归,抵家日偶赋一绝云:「病余纔得卸橐鞬,桃李迎门恍欲言。从此却营闲富贵,虾蟆给廪鹤乘轩。」盖散人之乐,实有形神并释、魂梦俱恬者。此又闲中公案之一重也。此诗偶忘编入集,附记于此。
  
  陶彭泽诗,有化工气象。余则惟能描摩山水、刻画风云,如潘、陆、鲍、左、二谢等是矣。
  
  臧洪之节,过于鲁连。弘演之忠,逾于豫让。高渐离之友谊,青萍子之后劲也。栾布之义烈,王叔治之先声也。
  
  姑苏、姑胥、姑余,皆一地也。姑、胥、余并音同。《淮南览冥训》:「轶鹍鸡于姑余。」高诱注:「姑余,山名,在吴。」
  
  忠义奋发之语,有古今一致者。祖逖渡江,中流击楫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反者,有如此江!」宋岳飞传:除荆南鄂州制置使,渡江中流,顾幕属曰:「飞不擒贼,不涉此!」然逖方披荆棘得河南数郡即卒,而飞竟荡平襄、邓,翦灭湖湘诸贼,始朝服入朝。则忠义奋发虽同,而飞之才勇过于逖矣。
  
  李愬之用元济降将李佑,岳飞之用杨幺贼党黄佐,其用意并同。
  
  飞后定谥「忠武」,见飞孙珂《金陀粹编》。其谥册引诸葛亮、郭子仪二人皆谥「忠武」为比,而《宋史》本传不载,可云疏略矣。
  
  邯郸淳《曹娥碑》,见《古文苑》,文笔平实,不足以当「黄绢幼妇,外孙虀臼」之誉也。蔡中郎《郭有道碑》自言「临文无愧辞」,今读之绝无异人处。盖东京文体之衰,此二篇又东汉之平平者,乃知向日盛传此二碑,皆系耳食,为古人所欺耳。余《咏史》诗云:「不被古人瞒到底,《曹娥碑》与《郭君碑》。」
  
  关神武欲取秦宜禄妻,见《蜀记》裴松之注,《三国志》引之。近有一腐儒,必欲为神武辩无此事。不知英雄好色,本属平常,不足为神武讳也。
  
  赋物诗,贵在小中见大。前人咏檐马诗,五律下半云:「当世正多事,吾曹方苦兵。那堪檐漏下,又作战场声。」余近游天台,自嵊县陆行,坐竹兜,甚适,亦有一律,下半云:「半世皋比座,前尘使者轺。老夫双茧足,曾走万程遥。」亦或庶几耳。
  
  《左传》僖公十三年城濮之战,《传》言「执宛春以怒楚」。今《庐州府志》载宛春为庐州人,不知何据?
  
  七律之多,无有过于宋陆务观者。次则本朝查慎行。陆诗善写景,查诗善写情。写景故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写情故宛转关生,一唱三叹。盖诗家之能事毕,而七律之能事亦毕矣。近日赵兵备翼亦擅此体,可为陆、查之亚。
  
  中唐以后,小杜才识,亦非人所及。文章则有经济,古近体诗则有气势,倘分其所长,亦足以了数子。宜其薄视元、白诸人也。
  
  有唐一代,诗文兼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