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禽多巢居,北中兽多穴居。若南兽之巢居,(如熊楢之类。)北中禽之穴土,(如鸟鼠同穴之类。)则亦仅见者耳。塞外则凡禽皆穴居,以风多而林木少故也。
  
  小说家所言,亦皆有本,如《西游记》之雷音寺、火焰山,皆在吐鲁番道中,余遣戍伊犁日曾过之。裴岑纪功碑在巴里坤南山顶关帝庙中,余本凝归日搨数十本以贻好古者,及归,乃取道于小南路不经此,遂无由搨取,迄今以为歉。至舍间金石,藏有此碑,尚系客西安时所购得。
  
  终南山中牡丹高百余尺,均系木本,花皆大如斗,香气闻数百里。
  
  「穷达恋明主,耕桑亦近郊。」唐钱起诗也。「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唐韦应物诗也。读之觉温厚和平,去《三百篇》不远。
  
  杜工部诗:「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足见长句最难,非有十分力量十分学问者,不能作也。即以唐而论,以长句擅场者,李、杜、韩而外,亦惟高、岑、王、李四家耳。
  
  「不知今夜游何处,侍从皆骑白凤凰。」逼真神仙。「黄昏风雨黑如盘,别我不知何处去。」逼真剑侠。「千回饮博家仍富,几处报仇身不死。」逼真豪士。「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逼真美人。「门前债主雁行列,屋里酒人鱼贯眠。」逼真无赖。「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逼真豪奴。近江宁友人燕山南《暑夜纳凉》诗云:「破芭蕉畔一丝风。」逼真穷鬼语。陈毅《感事》云:「偏是荒年饭量加。」逼真饿鬼语。
  
  余蒙师唐先生为垣,素工诗,今集多散失,犹忆其《过殇女厝棺》诗曰:「白昼畏人依故陇,黄昏觅伴啸孤村。」荒寒萧瑟及小儿女情态,并写得出。
  
  菜花诗始于张翰「黄花如散金」,太白所云「张翰黄花句」也。近人菜花诗又有「花枝不上美人头」句,余独以为不然,曾反其意作一诗曰:「摘得菜花何处用?嫩黄先衬玉搔头。」亦明此花之可以上美人头耳。客岁,又有句曰:「深红不艳深黄艳,菜申花开蝶四飞。」
  
  沪渎城近海,土人为言:曾有蛟幻作人夜叩门者,故相戒夜不辟扉。余《纪事诗》有云:「一楼四面窗,面面临旷野。老蛟能变人,时来吓居者。」即指此。
  
  伊犁地较西安已高八百一十里,见《元和郡县志》。故初一日即见新月,余《纪事诗》所云「月朔新蟾已抱肩」也。
  
  汤泉以黄山朱砂泉为第一,久浴之实可延年益寿。骊山及昌平者次之。余则硫黄泉居多,水性酷烈,仅可以除风湿及疥癣之疾耳。余按试贵州,《浴郭外汤泉》诗云:「半生莫谓尘劳惯,已试人间第七汤。」盖指黄山及临潼、盩厔、昌平州、和州、句容与石阡也。后遣戍伊犁,又浴汤泉一,近头台芦草沟。
  
  近时九列中诗,以钱宗伯载为第一,纪尚书昀次之。宗伯以古体胜,尚书以近体胜。汉军英廉相国,亦其次也。
  
  黄二尹景仁诗:「太白高高天尺五,宝刀明月共辉光」,「独立市桥人不议,一星如月看多时」,豪语也。「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翦裁」,「足如可析似劳薪」,苦语也。「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买得我拚珠十斛,赚来谁费豆三升」,隽语也。
  
  江宁诗人何士颙,居长干里,有友人投一诗曰:「仰首欲攀低首拜,长干一塔一诗人」。
  
  近人有《苹果》诗云:「绿如春水方生曰,红似朝霞欲上时」,新颖而不涉纤,亦咏物诗之佼佼者。
  
  近时能为中、晚唐诗者,无过方上舍正澍,其《游仙》诗云:「钧天乐苦无新奏,唱我红墙梦里诗」,「无数仙官齐仰首,殿中一帝一书生。」读之飘飘欲仙。至若「月黑花台一个萤」,「红豆楼窗悬小影」,「年年一度忌辰开」,则又鬼气偪人矣。
  
  吴祭酒伟业诗,熟精诸史,是以引用确切,裁对精工。然生平殊昧平仄,如以长史之「长」为平声、韦杜之「韦」为仄声,实非小失。
  
  朱检讨彝尊《曝书亭集》,始学初唐,晚宗北宋,卒不能镕铸自成一家。
  
  近来浙中诗人,皆办香厉鹗《樊榭山房集》。然樊榭气局本小,又意取尖新,恐不克为诗坛初祖。
  
  同里钱秀才季重,工小词,然饮酒使气,有不可一世之槩。有三子,溺爱过甚,不令就塾,饭后即引与嬉戏,惟恐不当其意。尝记其柱帖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真狂士也。
  
  「生不并时怜我晚,死无他恨惜公迟。」查编修慎行过红豆山庄作也。近湖北张明经本,有《题袁大令小仓山房集后》云:「奄有众长缘笔妙,未臻高格恨才多。」同一用意,而各极其妙。
  
  
  北江诗话卷二
  
  诗文之可传者有五: 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气,四曰趣,五曰格。诗文之以至性流露者,自六经四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