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抚始难之时,神宗内帑,常发三十万金,付边臣召募踰月,无二千人。其后一年,辽阳召募,四万金得六、七千。故民非加多也,法非加峻也,其性渐习则就之者轻也。今徐淮之间,要扼所在,而使四方悍者日涉其间,臣恐西川之祸在在而伏也。故谓不以远兵而治近民。
  何为不以兵治兵?曰,古之有道者治之,以民寓兵。今之有道者治之,以兵寓民。昔河东未陷之前,其地膏腴,去李承勋时屯田在者尚千五百顷,受命之臣,失时不治,以迨河西壤促,可屯者稀,又□□已迫,而后以赵议推责之,为欺慢者所笑。为今之道,不以兵治兵,但曰不以战为战而已矣。不以战为战者,廉颇、李牧之治赵边,盖二、三年,椎牛享士,不杀一卤。卤共以廉颇为怯,虽军士亦自以吾将为怯也。一出而破乌桓、逐匈奴,斩万余级。我朝先臣尝用以治辽,敕军士亡一矢一镞以为重罪者矣。然皆用以一发而卒以大胜者何也?度士之未可以乐战,□之未可以卒斗,堤蓄而决之,无不颓唐;此所谓水治者也。故惟能战之士,必战之将,而后可以不战;可以不战,而后可以与战。荀卿曰:『仁人之用千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故仁人之师,聚则成卒,散则成列,触之者碎,当之者折』。孙武曰:『月费百金之师,则用万金之间;月费千金之师,则费十万金之间』。间与听皆可以不战。然而君子用听,小人用间。以听为间,故可以不战而战。今诚得深智之士,择要言慎,默而守之,用数百里之听,不急与叛将为难,而日与五军士欢饮荡佚,不惜千金之赏,不出数月,而叛将之首函于帐下矣。然后缉河西之旧,遵颇、牧之意,千里之地,一、二年可冀尽复也。此其道持于枢筦,主于圣上。但急内治而焚市虎之箧,则师不顿而功可纪矣。是谓不以兵治兵。夫不以兵治兵,其道当用于河西之前,而今犹言之者,制胜之术诚不可急克,则道终必至于此。用前之三言,则此为缓;用今之三言,则前言不失。以经术之士责之,亦不过踰年而效也。
  又有四言于此,不用矢石之劳,督急耐久之功,使天子不叹于豹房,将军不动于虎帐,宰相不出郭门,士不见创痂而东西宴然。亦度今所能行而行之。行则有俄顷之效,百年之功,捷于应响。其曰仁主之动得人情。何谓仁主之动得人情?古者,天子以龙见,布宽大之令。四时之政,各因其舒急以剂之百姓。汉室诸后,每有事辄赐天下高年有爵,民间牛酒粟帛,又不时蠲其祖。当汉武之时,征车四出,东禅西封,又若治河岁费万万;然所算不过舟车、缗钱、榷酤、粥赎而已,未有间架、茶马、度牒之事,然且绌不踰年,再岁而复。及至元康、神爵之间,无岁不赐天下金钱爵帛,长安父老称封君者属道相望。以故新室之乱,天下讴吟思汉,如婴儿之慕乳。自唐而后,与百姓间阔。玄宗流离,时一俯问。而至德、大历之间,天下犹思之不衰。今天子去群臣万里,去百姓不下崑仑之外。诗曰:『惠此京师,以绥四国』。又曰:『柔远能迩,以定我王』。言京师之民能播天子之德泽于天下也。陛下何不得时三月,再发内帑金,减一度阁之材,为长安百姓高年羊酒,因而访编户,旌表天下孝子、悌弟、烈女、节妇,恤诸穷独无告之民,敕边吏及天下郡邑汰冗去滥,删无名之员,则天下逋责加征,士大夫所借户米,皆一日可复也。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夫天下之大注往来,折以乘除之数,每所加费不过一倍,有数以御之,则不患无财。昔宋祖以燕灵遗憾乃积封桩之库,欲俟满千万,然后以举河北。神宗皇帝瞻言百世,知丰芑之后有大艰于东土,乃积内帑,以俟陛下。陛下既阐祖宗之意,沛屯大膏,因为堂构丹艧之任,所费内帑,百不一二。但推其诸余,一饮长安编户之士,则长安士民鼓舞顶祝,外来奸细入无所容,成康、文景之治复见于今。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善推其所为而已』。是谓仁以致人之情。
  其一曰礼主之动见人性。人莫不乐便逸而苦于绳束,喜恣睢而惮于跪起,积久成性,则下傲其上,小人简其君子,内外以偷,君子以疏,奸贼以生。故曰:礼者,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当二祖临御之初,盖日视朝,或日再视朝。辟文华之殿,召对群臣,恒至夜分。群臣以学问迂疏,每有清问,不得置对,辄叩头请外。以致都俞不宣,吁咈响绝,使倾巧之臣易世而弄其柄。昔宋至和之间,韩琦、富弼、文彦博、范仲淹同为执政,仁宗亦辟迩英人,赐笔札,俾直陈当世之务。而诸臣因请外具革以闻。欧阳修闻而非之,以为失古者书笏纳牖之义也。今陛下以英睿之资,当神宗三十余年深居之后,宜日一视朝,不时召对肤硕之彦。而诸臣容容安于故习,择中主所能行之事,以为天子月九视朝即出望外,如梦负日明、戛戛欲飞者。陛下一旦召问,则遵韩、富故事,稽首请退,抠衣视草而已。夫粤三日始一临御,三日之中各六时,与群臣接者数刻而已。其顷刻之际,又瞻云朝日,在垣匡之表。即月御经筵,亦展卷高诵,如读章奏北斗之前,岂有动其声响者哉?不肖之臣犹私以为惮,文节奔走之难,则是偷积之令也。陛下欲使臣矢心殚力图之于外,则心使群臣矢心殚力得输之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