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之难非难于其官,而难于其为其官之上者。

  今天子委任元辅,作新吏治,而子达方有志于为民。而为其官之上者,庶几或少变前之为者,使之得尽其为牧之事。余于子达之行,有望焉,且以告其为其官之上者也。 【按絼,与纼同。丈忍反,牛系也。周礼:「封人置絼。」注:「着牛鼻,所以牵牛者。」常熟本误删此句。】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先王建官,必有牧监、参伍、殷辅、长两、正贰。而上大夫受县,县邑之长,曰尹,曰公,曰大大,其重古矣。盖亦必有参伍、两贰之属也。至汉,仍秦制为郡县,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之秩,是为少吏。是知令、丞、尉皆长吏也。夫令为天子亲民所为临轩顾问者,墨绶进贤两梁冠,其选即为州牧刺史。丞为其佐,亦不轻矣。今制重内,故令轻;令轻,则丞轻矣。而令又往往恣睢傲诞,自轻其丞者,何也?凡县之事,丞理其繁,而令得以简;丞效其劳,而令得以逸。令过,丞规之;令不及,丞辅之。则令之于丞,其可轻也?

  予友陈子达,受命为大名之元城,余三月矣。而皖城毛君文高,今往为其丞。子达刚直不阿,遇事发愤,而毛君为人谨厚,往以佐之,必和而能济也。元城之民,其有赖乎!余观郡乘,自古游宦魏郡,知名者不少。其在元城,乐广以令,李若水以尉;仇览,蒲乡一亭长耳,而汉史传之。毛君其亦可自轻其官也哉?

  君之先人,乐善好施。晚岁无子,尝捐赀修其县之崇惠观。其上梁之日,县令亲为酹酒于三清像前,曰:「毛某善士,今喜舍鼎新此观,愿天予之四子。」先予之名,曰梁,曰栋,曰材,日柱。后果生四子,命以其所命名,其事颇异。梁者,即文高也。信知古称祷于神而生者,良有之。今毛氏之后世,尚当有人。而毛君之为丞,生有神符,其必有异政。岂可轻也哉?

  送南驾部吴君考绩北上序

  驾部吴君之先宪副公,与吾郡陆生鸣銮之先大夫,同在严郡,有寮寀之旧。陆生是以得从君游。君将以考绩北上,陆生为君请赠行之辞,且致君之意甚勤。余固鄙野之人,又不闲于世俗之文,其何以辱命?然闻君之高谊久矣,况其情之惓惓,乌得无言已乎?

  国家自永乐迁都,两京并建,如古镐、洛之制。百司庶府之在南者,悉仍其旧,而稍省其员额。兵部尚书预掌留钥,寄任特隆。而车驾清吏司,得以拣选上十二卫之骁勇,翊卫皇宫,盖古光禄勋之职。领五营七署之事,所以佐大司马;寓兵机于环卫之间,非特掌舆辇车乘,邮驿厩牧而已。高皇帝以兵定天下,敛百万之师于神京,国家晏然有泰山之安,于今且二百年。

  迩者营卒羣噪,极其猖狂,几如元魏神策、虎贲、羽林之祸。朝廷纪纲,所系不小矣。夫兵,众之所聚,统驭者或不能知其情。人之情不能知,其蓄之之久,则愤憾而思有所一出,此固其势然者。于是欲求其情而加慰劳之,彼方自以为得,而安于自恣。如是,则向之所谓情,不生于情,而将生于习。彼以其一旦愤憾之气而狃之以为习,国家可一日恃之以为安哉?异时辽阳之师尝嚣矣,抚之而后安;云中之师又嚣矣,抚之而后安;此边疆之患,四肢之虞也。今京辇腹心之也,惴惴如此。然又乌知不以异时之事无所惩,而效之也?如使又无所惩而效之,则吾未知其所止也!

  天下之变,无不起于微。唐中叶始于平卢一军之乱,当时不折其芽萌,酿成至于五代一百六十年不可除之痼疾。武宗时,泽潞擅命,李德裕请讨之。而横水戍兵叛入太原,奉杨弁主留事。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德裕遽趣王逢起榆社军,斩弁献首京师,而泽潞亦平。德裕之为相,不尽满人意,而临事有制如此,故能使河北三镇畏胁,而会昌之政,称美于世。盖天下善者能制其机,嬴缩变化,无所不可。独患因循不决,侥于目前之无虞,而制之不出于己,此所以可虑也。

  陆生言君勤敏于吏事,凡监牧、舟舰诸蠹敝,多所厘革。而亲王之国,兼兵工二部之务,沛然有余。予以为此得君之粗者。今兹北上,必能以天下之大机,赞于庙堂矣。余何词以助之哉! 【昆山刻本妄删八十余字,今从常熟本。】

  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与士之为天下用,与古异者;其求之与为其求者,皆非古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轻于进;今世则自进而己。虽然,有至于今而不可易者,亦常有自重之义存乎其间,而后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时,世已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于斯世,亦与之相驱驰,而终以不可为而止;则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后世学者守其家法,虽至于千百年,未尝变也。孟子之于伊尹、孔子,盖力攻当时好事者诬圣人以成其苟进之私。至于百里奚自鬻,亦深为之辩。孟子以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犹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于自鬻,虽五伯之业,不可为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