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言之,士之欲托于功名而苟冒以进者,虽自诡以有所成,亦诬矣。

  临安周兴叔,以进土为令江南,入为给事中。时宰慕其名,颇示意旨,欲邀致之门下。兴叔即引疾以去。先皇帝之末年,朝廷方举遗逸。会新天子即位,一时云集阙下,莫不骤致显擢。兴叔宜以时起,以观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卧自若。国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赐告者,皆自赴阙,而后天子命以职。二年冬,兴叔未赴阙也,而除书独下;于是乃应命而出。兴叔可谓得古自重之义矣。

  余官吴兴,往来临安,尝访兴叔于西湖古寺中。读书着文,山深径迂,人迹所不至。临安会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兴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给事中为谏诤之臣。天子既嘉奖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论,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辄行。盖遭时圣明,其言之易行如此。

  夫以其言之易行,当思其言之难而后可也。自古如贾谊、陆贽、王吉、崔寔、魏征之徒,其言莫不有关于一代之治体。今天子承统继阼,属世道一变之会。天下治忽之机,与人心风俗之所经,兴叔独居深山中,熟观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称朝廷任属之意。

  某自念:方徘徊于进退之涂,未知所裁,何足以赞兴叔之行!顾平生受知最深,而乐 兴叔之道行也,因为序之云。

  送余先生南还序

  太史余先生,以进士第三人入翰林。今年南宫试士,先生受命司考校,所取士三十人,天下以为得人。未几,以官满一考,推封其父母。寻得予告还乡。所取士于先生之南行也,谓宜有文以送之,以齿序,属于余。

  夫大人君子之得位也,观其所施于天下;其未得位也,观其所以养之者而已矣。今之馆阁,其未尝当天下之任也。夫自一命之微,皆有职业。独以为辅相育材之地,于天下之事,一无所萦其思虑,使之虚静纯明,以居其德业,而博考古人之书。自圣人之经,以至于诸子百氏之说,古今治乱之故,无不尽其心,则所以为辅相者具矣。而后一旦畀之位,以当天下之任,无不宜也。此国家所以储馆阁之意也。

  予至京师,见先生与吾郡王太史先生,皆以年少登高第。入则同馆,出则联辔,其气冲然,如有所不足;其貌粥然,如有所不能;汲汲乎思有以进于古人,而不自知其地望名位之祟:可以为大臣宰相之器矣。而吾余先生于其所取士,与之处,未尝不邴邴乎其喜也。引而进之,惟恐其不可及也。所取士于先生之去也,惘惘乎其如有失也;其曰迟先生之来也。夫士以一日之相遇,而定其终身之分。非特主司之求士,欲得其人,而士亦欲得主司之贤以为归。韩吏部称陆相之考文章也甚详,而自幸在选中。以吏部之高视一世。顾亦自附于陆公,以为其门人,可以无愧。予久困于试,而特为先生之所识拔,天下尤以此多先生;其感恩宜倍于寻常。兹不敢具述者,盖为序以送行者,诸君子之意也。

  送顾太仆致政南还序

  士大夫于出处进退之际,常自度于其心。非人之所能知,人亦不得而知之。夫其心有纤毫之不安,不可以一日居也;至其无所不安,虽召公之告老,周公犹谆谆留之。周、召二圣人在位,周公之为召公,犹召公之自为也;何嫌于不去,而必以去为高洁哉?今世论士之去位,徒以高洁而已。岂所以语出处进退之义,而为知道者之所无以议为哉?然使其心有纤毫于其中而去,乃亦其所以为高洁者也。疏广、受二子以年老辞位,汉史具述其事。韩退之又称之,以为送杨少尹序。亦以具见当时之人能知所慕爱二疏者。而二疏之所以去,孟坚不能言也。退之之于杨侯亦然。而曾子固之送周屯田,直以得释于烦且劳以为乐。夫士大夫致身国家,岂独以能自释于烦劳为乐耶?班与韩、曾之文,世皆以为不可及;吾犹以为未能究出处之义,而自度于其心,非为论之精者。

  余与太仆顾公少相知。公之为给事中,放废二十余年。间与之言居官时事,辄笑,未尝自道。及在京师,始叩之。知当时奉使勘蜀事,能为朝廷不别疏骨肉,得大体。其请赦还大礼大狱诸得罪臣,止祷祠,尤时所难言。及起废,四迁至今官。其在寺所建明,多可纪。要之,居其职,必欲以有所为,不异往时为给事少年锋锐之时;亦可以称为得尽其职矣。一旦引年以去,岂不谓之高洁哉?然其志意之所在,不自言者,人亦莫得而测也。

  先是吾吴致仕去者,阳羡万宗伯,而海虞陈奉常,则以病皆告。二公皆知吾者。公还,其以吾文示之,其必有当于其心者。吾所以论士大夫出处进退之际,韩退之、曾子固之所未及也。

  送许子云之任分宜序

  嘉靖癸丑之春,余与子云北上,自句曲入南都。渡江时,北国犹劲,千里积雪。过清流关,马行高山上,相与徘徊四望而叹息。至徐、沛间,水潦方盛,流冗满道。私心恻然,以为得作一令,宁使夫人至于此?而子云为人,宽厚有度,居乡时,人多爱之。行役所至,视顿舍食饮,不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