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兵养民矣。女真自丁未以后,安处中原,享国百有八年。而宋自戊午至甲午,偷安江南者九十七年,非秦桧之功,皆洪忠宣读孟子劝室燃之力也。岂非江左臣子,犹有好人,犹有正当人乎!
以某观之,江南无好人,无正当人久矣,求好人、正当人于今日尤难。某江南一愚儒耳,自景定甲子以虚言贾实祸,天下号为风汉,先生之所知也。昔岁程御史将旨招贤,亦在物色中,既披肝沥胆以谢之矣。朋友自大都[(一五)大都:地名,今北京,元称大都。《清一统志》:「宛平县西门德胜门外八里有土城,即元大都故城也。」]来,乃谓先生以贱姓名荐皇帝过听,遂烦旌招。某乃丙辰礼闱一老门生也,先生误以忠实二字褒之,入仕二十一年,居官不满八月,断不敢枉道随人,以辱大君子知人之明。今年六十三矣,学辟谷养气已二十载,所欠惟一死耳,岂复有他志。自先生过举之后,求得道高人者物色之,求好秀才者物色之,求艺术过人者【求艺术过人者 底本「人」上无「过」。集成本、咸丰本「人」上均有「过」,据改。】物色之,奔走逃遁,不胜其苦。中书行省魏参政之言,勒令福建有官不仕人呈文,凭根脚者,又从而困辱之,此非先生之赐而何,然先生岂有心于害某哉!大抵皇帝一番求贤,不过为南人贪酷吏开一番骗局,趁几锭银钞,欺君误国莫大焉!今则道录司备参政管公,将隆旨根寻好人,不亏面皮正当人,又物色及某矣,某断不可应聘者,其说有三:
一曰:老母年九十三而终,殡在浅土,贫不能备礼,则不可大葬。妻子爨婢,以某连累死于狱者四人,寄殡丛冢十一年矣,旅魂飘飘,岂不怀归!弟侄死国者五人,体魄不可不寻【体魄不可不寻 嘉靖本、丛刊本、康熙本、日刻本「寻」上「不」字衍。】,游魂亦不可不招也。凡此数事,日夜关心,某有何面目见先生乎!此不可应聘者一也。二曰:有天下英主,必能容天下之介臣,微介臣,不能彰英主之仁;微英主不能成介臣之义。某在德佑时,为监司,为帅臣,常握众兵【常握众兵 嘉靖本、丛刊本、日刻本「众」均作「重」。】当一面矣。蒯通[(一六)蒯通:即蒯彻,汉初范阳(今河北定兴南固城镇)人。陈胜起义后,派武臣进取赵地,得赵地三十余城。后又说韩信取齐地。惠帝时,为丞相曹参宾客。着有《隽永》八十一篇。《汉书•艺文志》纵横家有《蒯子》五篇,今皆佚。]对高祖曰:「彼时臣但知有齐王韩信,不知有陛下也。」滕公说高祖曰:「臣各为其主,季布为项羽将而尽力,乃其职耳,项氏臣可得而尽诛耶!」某自丙子以后,一解兵权,弃官远遁,即不曾降附。先生出入中书省,问之故府,宋朝文臣降附表,即无某姓名;宋朝帅臣监司寄居官员降附状,即无某姓名;诸道路、县所申归附人户,即无某姓名。如有一字降附,天地神祗必殛之,十五庙祖宗神灵必殛之。甲申岁,皇帝降诏,赦过宥罪,如有忠于所事者,八年罪犯,悉置不问。某亦在恩赦放罪一人之数,夷齐虽不仕周,食西山之薇,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虽不仕汉,茹商山之芝,亦当知高帝之恩。况蒸黎【蒸黎 丛刊本、日刻本均作「羹黎」。】含粝于皇帝之土地乎!皇帝之赦某屡矣,某受皇帝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今既为皇帝之游民也。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者,应之以为牛。」世之人有呼我为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皇帝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往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皇帝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皇帝乎!此不可应聘者二也。
某受太母之恩亦厚矣,谏不行,言不听而不去,犹愿勉竭驽钝以报上也。太母轻信二三执政之谋,挈祖宗三百年土地人民,尽献之皇帝,无一字与封疆之臣议可否,君臣之义亦大削矣。三宫北迁,乃自大都寄帛书曰:「吾已代监司帅臣,具姓名归附,宗庙尚可保全,生灵尚可救护。」三尺童子知其必无是事矣,不过绐羣臣以罢兵耳。以宗社为可存,以生灵为可救,阳绐臣民以归附,此太母之为人君,自尽为君之仁也。知祖宗不可存【知祖宗不可存 丛刊本、日刻本「祖宗」均作「宗社」。】,生灵不可救,不从太母以归附,此某为人臣自尽为臣之义也。语曰:「君行令,臣行志」。又曰:「制命在君,制行在臣。」「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孔子尝告我矣,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某前后累奉太母诏书,并不回奏,惟有缴申二王乞解兵权,尽纳出身以来文字。生前致仕,削籍为民,遁逃山林,如殷之逋播臣耳。闻太母上仙久矣,北向长号,恨不即死。然不能寄一功德疏,如任元受故事,今日有何面目捧麦饭洒太母之陵乎!此不可应聘者三也。
今皇帝欲根寻好人,不亏面皮正当底人,某决不敢当此选【决不敢当此选 「敢」,嘉靖本、丛刊本均作「可」。】。先生若以三十年老门生不倍负师门为念【老门生不倍负师门为念 「倍负」,嘉靖本、集成本作「悖负」;丛刊本、咸丰本、日刻本均作「背负」。按:「倍」与「背」通;与「悖」亦同义。】,特赐仁言,为某陈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