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念素无记性,未几辄忘矣。潜图所以备遗忘、资观省也。乃时以片纸书所论说,投之箧中,历二年余,得二百一十余条,又以意分为八篇,书帙以告。余曰:儿用是安为乎?对曰:备遗资省尔。然得意者词多支,得词者意反失,乃稍为删润还之。且戒之曰:能言不能行,余所羞也。儿徒口耳吾言,不能体诸躬行,余所恶也。试藏箧中为儿异日左券,不然吾将毁之覆瓿矣。己而家兄览之,谓余曰:祖念用心良是,吾与尔少时,先人训戒不为不备,然今半记半不记,思之未尝不泪下也。祖念得此可终身佩矣,且弟言吾不能定其是非,弟可□之,以请正四方君子,恶用深藏为。于是,祖念问名于余,余曰谬言也。恶足名,无已,名之为谬言,因纪所志兄弟父子交修之意。时万历乙未,月朔日。陈第识』。

  书刻成,适张崇仁比部(刑部)寄书来;乃答之,并以新刻「谬言」奉览请正。

  「答崇仁比部书」云:『姑苏别来,忽逾一纪』(按先生在苏州与张崇仁游系万历十一年辞官归里时事,至此适十二年,故云)。又云:『弟自归田,杜门屏迹,啜粥茹蔬,油然适也。偶为老丈(谓崇仁)推毂,监司郡县谬加物色,苦以废痼辞之矣。去年许抚台礼邀相见,亦以病谢,今春又约于延建之门以山人礼见,亦不之赴也。……车驾两过省下,不图一晤,如梦思何!读所惠书,几于汨下,生平论交,如老丈者可易得哉。兹有「谬言」一册奉览,所欲请正半在于是』。

  秋,次子祖发殇;先生作悼亡诗三篇,并序云:『祖发,余次子也;颇有童乌之敏,十八而殇,悲夫』(按次子生于万历六年,至此年适十八岁。旧谱排之次年,有误;今改系于此年之下)。

  「悼亡子祖发三篇」:『天道不可测,之子乃云殇,神驹蹶初服,桂树凋秋霜,月月忽流迈,测怆兹内伤,安能忘情虑,临风以徜徉』。『愁人怯秋色,西风蟋蟀寒,霏霏黄叶堕,触此长恨端,有作满箧笥,不忍复披看,如何东门吴,欻忽能自宽』。『山川结重阴,风雨成秋霖,夜长不能寐,垂涕沾衣裳,寂寥孤雁唳,萧索寒虫吟,类有蒙庄子,庶以开余心』。

  访旧友于福州,作三山感旧诗;有句云:『嗟予远行役,归来十二春,殷勤觅夙好,踪迹何沈沦,如兰精舍地,夜雨滋荆榛,人生顾如此,感叹徒酸辛』。

  冬十二月,配林儒人卒;先生于除夕有悼亡诗云:

  去年当此夕,高烛照深杯,今夕复何夕,凄凄郁不开,漏声随泪尽,春色带愁回,击缶怜庄子,悲心强自裁。万历二十四年丙申(一五九六),先生五十六岁。

  春初,董崇相(应举)过访先生于连江,相见大悦,遂成莫逆。

  「答林怀琼大尹书」:『岁在丙申,董崇相过访山房,一见莫逆,问所知交,辄称引雅谊』(书札)。

  按先生「与林日正书」有云:『近有闽县春元董见龙(当是崇相原名)者,博学能文,深于理道,大非尘埃中人,春初枉顾,遂为知己,数数相遇,皆朝谈至夕,夜谈彻晓,殊慰孤寂,如兰精舍后、未有也』。

  按「崇相集」应举「祭陈一斋文」叙其与先生之交云:『虽口不相下,直如金火相克相成。兄尝谓我遍交宇宙无两;一斋,我亦自信平生无尔笃友』。可见其相知之深。

  又应举「答苏云浦书」亦云:「弟平生有笃友二,一是陈季立,一是潜父』(即云浦)。

  改葬父木山公、母杨儒人及妻林儒人于荻芦峡。

  「答林日正」:『弟不恋温麻(连江)久矣,迩者买山治坟,凿为三坎,二以移葬先父母,一以葬吾亡妻。豚儿请更益一坎为吾寿藏,弟笑日:「四海吾乡,五岳吾土,随地可死,随地可埋,儿能定吾死所乎」』。

  夏,寄福清林日正书,寄所刻「谬言」,并录「意言」就正;并奉吴尚书所书册叶四相赠,盖为日正所函索者也(「答林日正书」)。

  六月二十夜,郊居与客坐谈,有虎逐犬薄坐隅。先生起而叱之,虎惊走,触廊石尽倾;作「叱虎行」,并序云:『万历丙申,虎祸大炽,频入城邑,贼害人畜,民甚苦之,无如之何。余郊居,六月二十夜有犬几为所噬,起而叱之,得免,因有此作』。

  夜深与客坐前楹,虎有逐犬声轰轰,去我不及三尺许,虎其猛列犬悲鸣,我起一叱虎且惊,走触回廊石尽倾,犬既得全客亦喜,把烛命作叱虎行;吁嗟乎,仓卒虎威犹可叱,不似虚政滥从横。

  秋十月,应举奉母柩葬于连江,先生为之襄理一切。

  按「崇相集」「先慈马太孺人墓志」云:『万历丙申十月念一日,不肖孤应举、应赞奉母马太孺人葬于连江之安庆里,安定山新兆』。又按应举「祭陈一斋文」有云:『忆昔丙申之岁,葬我先慈,非兄将不能襄事』。万历二十五年丁酉(一五九七),先生五十七岁。

  是年春正月,风雨连旬,杜门拥几,增订「意言」成。三月望日,序而刻之——盖是书为先生读书之杂感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