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法,不过赏罚而已。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臣尝闻太祖时,王全斌等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盖是时方伐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天下者,赏罚分明皆如此也。自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罚之际,是非不分,大将以无功而依旧居官【二四】,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居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偏裨畏懦逗遛,法皆当斩,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罚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无实,请略举其一二,则其它可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兵额空多,可用者少【二五】,此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效也。新集之兵【二六】,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才,所教者无旗鼓之法,往来州县,怨叹嗷嗷。既多是老弱小懦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术,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效也。诸州所造器械,数不少矣,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运辇搬送,又苦道路。然而铁刃不钢,筋胶不固,长短小大,多不中度。盖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篅【二七】,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此不责功实之弊也【二八】。
  万事不可尽言,臣请直言其大者五事:
  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二九】。前代【三○】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师遇光武六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觽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而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边鄙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兵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万人,其它以五千人【三一】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盖兵不在多,能用计耳。故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不善用兵者虽多愈少。臣谓方今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敌。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得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中统制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臣愿陛下赫然奋威,饬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古人用兵,一以当百,今既未能,但能以一当十,则五十万数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迁延月日,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
  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卒伍,或出于奴仆,或出于盗贼,唯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今国家求将之意虽切,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之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以至无人可用,则宁用癃锺跛□庸懦暗劣之人,皆委之要地,授以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州之卒,几为国生事,澶卒几生事,盖郭承佑在澶时。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英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知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山林之杰,不必薄其贫贱。唯陛下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又何患于无将哉。此二事也。
  其三曰财用【三二】。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塞其起弊之原。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兵兴而费大也。昔汉武帝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耀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今日七八十万,连四年而不解,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三三】。唯有减□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而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而无人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惟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此三事也。
  其四曰御敌之策。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敌人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三四】,伺隙而动尔。今督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攻昊贼一阵【三五】,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西、北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若使西北并入,则难以力支。今若我先击败一处,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敌常有助兵。今若敌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