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欺人语耳,画虎类狗、画蛇添足矣。至林维源富累千万、官至二品,谕旨令捐银百万,祗应八万;甘以家产输与敌人,乞其保护:膜视桑梓,腼颜寇雠。本无心肝,抑不足责!台中之失,由于林朝栋、杨汝翼、邱逢甲之弃师潜逃。汝翼、逢甲,皆不应治军旅之人。朝栋则本台中土人,世号将家,兵皆佃户;保卫乡里,气力有余。乃以病风偏废,竟行内渡。或言其弟某引倭入台中,为保家产、报私怨计;莫能明也。黎景嵩支持数月,不为无功;而身有地方之权,不能联络绅民、调和将帅,境内如大甲溪、八卦山诸险并不先事扼防,敌兵一临,仍即溃走!又信任一李惟义,使统诸军;倭兵临城,闻李惟义辈在城中方拥妓酣卧,事后皆诿咎于吴季籛一人。季籛固不餍众心,然彰化之陷,死者独季籛耳;视黎、李何如哉!台南之失,则由于外援尽绝;而实刘因循观望,专诿外援,隐曲阿私,不修内政之所致。周君振挥谓其既不能为人上、又不能为人下,语良不诬;要其弊,皆一「利」字为之。刘自言初渡台时携带家资六千两,渡台后仅寄回一万两,操守似尚可信。而以余所闻所见,其子弟族人、左右近习、官亲幕友,无一非目不识丁之徙;以目不识丁之徒而欲其不好利也,盖亦难矣!方刘在台南,倭不知其深浅、中国亦不知其深浅,沪上坊贾影射小说演义所载牛鬼蛇神之事以相附会,作为「刘大将军平倭记」,图画其形状、战绩,风行海内,荒唐不经;虽穷乡僻壤女子小儿,无不知有刘永福之忠义者。实则出于市人射利所为耳。而刘之子弟族人、左右近习、官亲幕友,遂偃然自得,居之不疑曰:『我所为者,忠义也』!实则欲刘一日在台湾,若辈即攫台湾一日之利,而刘之〔成〕败、刘之安危、亿万人之生死皆所不顾,以至成者败、安者危、生者死而后已。呜呼!阳托为义以便其取利之图,此固中国之所专长,而不独台湾诸人为可太息痛恨者也!反己思之,台北之失,余不与闻;台南之失,余亦可告无罪。惟台中之失,则余颇悔且恨焉!当刘发万金、拨三营请余往援时,台中事尚未棘、险尚未失,余若不顾利害、不计生死、不畏艰险,毅然而往布置一切、联络各军、号召全台,纵无伟略奇能,亦必不至遇敌即逃,拥妓酣卧;若能集兵力、得将才、结民心、通饷运,徼天之幸,未尝不可恢复保全。古人有以一成一旅致中兴、以百里五十里王天下者矣, 况有兵将在掌握哉!乃以一念不坚,弃之内渡,又复滞留周南、逍遥河上;比返辙,而全境沦为异域、一军尽化沙虫矣!粤东梁子嘉(名成柟)曾入刘幕中,余再至台南称为「韩陵片石」者;其怀人诗及余云:『入穴便应擒伏虎,成师何事顿西螺』?西螺、东螺,嘉义溪名也;李惟义、吴季籛代领余军时,尝驻于此。诗意指之,其责余深婉矣。或又谓余不应拘泥礼文,坚辞道篆;倘与刘共治台南,分任战守,当不至此。此则余之才驽,恐如刘琨之依段氏;而亦刘之意觳,不能如许远之得张巡也夫!海内知好,传闻余已死台湾;王梦湘编修作挽词数联,脍炙人口。录之左方云:
  『天乎太忍,歼我良人!仗列祖英灵,监得孤臣求死志;
  魂兮归来,化为朱鸟!看中原城郭,谁怀九世复仇心』?
  『奉严命,入危疆;天所弃,我所争。报君即报亲,开盘古亿万年孝子忠臣之奇局。
  践前言,蹈东海;殁有为,生有自。独清还独醒,问光绪廿一载钟鸣鼎食又何人』?
  『挥不返鲁阳日,补不尽女娲天;入夜海门潮,白马素车,穿胁灵胥同一恸。
  生无负左徒乡,死无惭延平国;思君庐山月,青枫赤叶,读书狂客好重来』!
  『一万里仓皇风鹤,遍乞援师;此志竟无成,曦发咸池,去矣排空诉阊阖。
  二十年追逐云龙,顿悲隔世!吾生亦何乐,侧身天地,凄然陨涕看神州』!比田横之挽歌,愈炎午之生祭;文字虽佳,题目却差:殊足令余愧死耳。
  是役也,以五月二十九到台南,以闰五月二十九到南京,以六月二十九到武昌,以七月二十九到台南,以八月十日返厦;凡寓台南二十日、寓南京三十日。始得岘帅之书,欲返津、榆而未果;继得文帅、润帅、敬帅之书,欲往粤、闽而未果。回湘时,欲取道浙东游普陀、天童、天台、雁宕、兰亭、禹穴以归亦未果。独在厦门淹留甚久,其名胜曰南普陀、曰虎溪岩、曰日光岩者,尝屡游焉;要皆以面海胜、以负山胜、以奇石胜、以古榕胜,以清净庄严、人迹罕到胜。而南普陀之胜尤着,中秋后与恪士游,两人坐石上沦茗清谈不忍去,恪士为作「磐陀对话图」。九日与粒翁、尧仙游,呼酒登台,尧仙又为摩崖题名以志岁月。曾几何时?俱成陈迹,故人亦天各一方矣!余又喜棹小舟渡厦门港,为鼓浪屿之游。屿中本夷埠,间以民居;路皆铺以细沙,平软胜于辇道。珠宫贝阙,固极辉煌;茅舍竹篱,无不幽洁。奇花异草,怪石珍禽。身历其间,俨然在仙山楼阁。岛上一奇石突起,高八、九丈。西人建飞楼于石顶,缥缈天末,望之如武夷幔亭。石旁摩崖,碑字大七寸,每行三十字、可二十余行;乃嘉庆癸酉福建水师提督王得禄所泐「鼓浪屿三元宫记」,因平蔡牵而作。空留虎臣之名,已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