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祥
  灾祥之告,无代无之,要以遇灾而惧,则天不为灾,修救有方,则民不为害,是以圣人慎之。史册所载,不可枚举。以予所见灾害之甚者,莫如崇祯十四年辛巳之旱。自是以来,灾变不一,皆可为略纪焉。
  崇祯十四年辛巳夏,亢旱,蜚蝗蔽天,焦禾杀稼。郡守方公岳贡,听讼赎锾,俱责令捕蝗瘗之,动以数十百石计,蝗终不能尽,是岁大饥。越明年春,壬午,有司各劝缙绅富室捐米煮粥,分地而给。饥民远近响应,提携襁负,络绎不绝。甚者不及到厂而毙于路,或饱粥方归而殒于途,道堇相望,婴儿遗弃,妇女流离,有望门投止,无或收惜而转死于沟壑者。是时,白米石价五两,豆麦稍差,糟糠比旱,价亦骤贵,宾客过从,饷之一饭,便同盛筵;雇募工作,惟求一饱,不问牟麦,世风为之一变。盖松民贸利,半仰给于织纺。其如山左荒乱,中州糜烂,尤甚吾乡,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布商裹足不至,松民惟有立而待毙耳。加以军兴饷急,欠漕米一石,时须价银五两有奇。本邑无米,乞籴他境,莫不破家。值邑绅张讠刃叟先生入掌户垣,疏请准麦折价,得允十分之二,每石折银一两五钱,较之米价,犹称易办。延至初夏,麦秋大稔,民庆更生,而疾疫大作,几于比户死亡相继。此予有生以来所见第一凶岁也。
  十七年甲申六月,邑城有物如猴,辄向人家窃食,逐之即不见,或一家一日数至,或数家同日同时各至,于是同相震响以惊走之,金竹之声相闻者,数日不绝。未几,嘉定县有黠奴聚党,向家长索还身契,稍迟则抢掠焚劫,逼辱随至。延及海上,凡被猴之家,往往受奴仆之祸。时弘光称帝于南都。六月,亢旱。直至冬至不雨,井汲俱竭。除浦潮而外,其余支流尽涸,舟楫断绝,陆行者假道河中,遂成坦途,争水衅者,往往斗殴成讼。其后各从池底凿井深一二丈,方得咸浊之水,澄而炊饮。甚有随凿随涸,终不得泉者。令君彭公报荒疏中,有“米价贵,水价倍贵;饥欲死,渴更欲死”二语,盖实事也。商旅不行,物价腾涌。至十二月,始得一雨连日,方快г足,而民已困惫矣。
  顺治五年戊子五月十六日,烈风、骤雨、大水。二十四日戊子,又大雨,低乡漂没。七月十七日庚辰,连日风雨,晚禾遍野焦萎。究其故,则食心食节,一茎之中,小虫无数,即《诗》所谓螟蟊贼也。幸而高乡早稻有秋,三农不至就毙耳。
  九年壬辰,大早,水竭几及甲申之夏。自五月至八月,外河始通潮水,若积水内池。直至次年癸巳四月十五日,方得大雨盈满。本年禾苗俱槁,民不聊生。
  十一年甲午六月二十二日庚辰,疾风暴雨,海水泛溢,直至外塘,人多溺死,室庐漂没。闻崇明之水,几及城上女墙,漂没人民无算。十二月初三起,严寒大冻,河中冰坚盈尺,行者如履平地。浦中叠冰如山,乘潮而下,冲舟立破,数日始泮。十三年丙申九月初十日乙卯,巳时,地震有声如雷。十月十六日庚寅,地复震如前。
  十五年戊戌八月初九日甲戌夜,大雨倾倒。至初十日乙亥,风雨尤甚,河水于午后顿增数尺,我家居址,颇称高阜,然更增寸水,便可入室矣。时予在郡城,亲见府治内出水谯楼下,门内水高二三尺,势若倒峡,府治前人不能行,亦有生所仅见者。
  十八年辛丑,大旱。自六月初至闰七月中,仅得小雨偶洒。八月望后,始得沛雨。约计十旬亢旱,禾苗枯槁,川渠俱涸,人行河底,往来便于平陆。早稻有内池积水者,间熟半收,晚禾绝种,民多菜色。
  康熙二年癸卯六月至十月终,疫疾遍地,自郡及邑,以达于乡。家至户到,一村数百家,求一家无病者不可得;一家数十人中,有一人不病者,亦为仅见;就一人则有连病几次,淹滞二三月而始愈者。若病不复发,或病而无害,则各就一方互异耳。此亦吾生之后所仅见者。
  三年甲辰八月初一日庚申夜,暴风,海水泛溢,及于外塘,崇明尤甚。飘来屋木家伙,遍满塘外,往往有男妇附木而浮于海ㄛ者。时惠禧庵祯祥为川沙参将,冒雨冲风,躬率将士,驾舟海滨,到处捞救,全活甚众。
  四年乙巳六月望后,有海鸟来止海岸。是年,大水。自正月至九月,霪雨,水发凡十五次。朝廷诏求直言,许中外臣工,各陈得失。
  五年丙午六月十四日癸亥,暴风骤雨,河水顿涨四、五尺,坍毁民居庐舍无算。吾乡如川沙城中乔宪副石牌坊、大圣寺脊及里中十余围大树相传植于洪武初年者,是日俱倾倒拔起。闻有群龙斗于空中,虽未目睹,然从来未见此大风潮也。
  七年戊申六月十七日甲申,酉时,地震。予馆郡城,楼房有倾侧之势,有顷而定。后见邸报,知是日北直、山东、河南、淮扬,地震尤甚。兼以水涨,冲倒城郭、屋庐,人民死者甚众。七月初三庚子,京师大雨,三昼夜不止,平地水深数尺。初九日尤甚,至晚,山西水发,冲倒芦沟桥,桥上水高数尺,西城坍毁数丈,行人裹足,文移停阁。
  九年庚戌四月,大水。五月,积雨,水势益涨,与顺治戊戌八月同。然戊戌之水,计日而退,是岁则逾月如故。月杪,予往澄江,由郡城历青浦、昆山、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