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并作,霹雳惊人。
初十日(二十号)。癸巳晴。甚热。先妣忌日拜供。至澜翁处,已能出房门矣。至察院胡同周兹明(述祖。武进入)处诊疾。又至阮处。又至二侄女处。闻隽侄随陶芝泉巡按抵京,拍电呼使就近一见(隽随住八大人胡同,距濮宅咫尺)。灯下临帖,写斗方一纸。
阅《通鉴•陈宣帝纪》。突厥佗钵可汗嗣立,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齐人亦争厚贿之。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胡注“在南两儿,谓‘尔伏’、‘步离’两可汗(二人皆佗钵之侄)”,大误。余谓“两儿”,盖指周、齐二主。
佗钵以其献纳殷勤,故以儿孝谑之。此其所以为骄也。若如胡注,不特“在南”二字不切,及“何忧于贫”句无着,且大失语妙矣。
十一日(二十一号)。甲午晴,酷热。中元以茄饼荐先人。午后六钟,中国银行拍电云,锡兄中暑甚剧,促余往看,兼送到家。急驾马车驰至西交民巷西口,则见行中已以竹椅穿二杠,四人舁之而出。乃换载马车,命霍祥坐而拥之,余别雇人力车间道赴粉坊琉
璃街,兼电招润泽亦至,其病虽系中暑,无异中风,口不能言,知识全泯,而流涎、张口、抽鼾、小便不禁,已犯四绝证,诊其脉浮动无胃气。勉开一清热祛痰开窍方。彷徨至十钟,饥肠漉漉,乃归。彻夜神思恍惚。发惠信。
十二日(二十二号)。乙未阴雨。晨六钟,润泽来,即起,略进早餐,偕赴锡兄处,则已魄汗淋漓,阳将脱矣,不禁泪下如雨。诊其脉,胃气已尽,而右三部尚无大变也,延至五钟始绝,距得病整一周时。至殓目犹不瞑。十五年昆季之交,竟无一语言别。老妻、幼子来日大难,虽有次弟仁甫,恐不能负此重担。棺木费九十元,余独任之。今年正二月间,余诊锡兄之脉,责责如抚刀刃,此为肝之真藏脉见,《内经》、《难经》定为死脉,曾向澜翁及夫人言之。虑其不吉,酌开养肝补肾之剂,连进十三服,居然向愈,然脉之劲者未尽柔和,深虑秋令一交,燥金克木,决无全理。竟不幸而言中。甚矣,医经之足宝也。
宝襄巡警学校毕业,宝惠在宁商之于王桂林警厅长,札委为额外勤务督察员。甫离校生,即膺剧职,殊可喜,特遣其今日起身由津浦路赴江宁。
十三日(二十三号)。丙申晴。午刻往吊锡兄,抚棺大恸。张景韩在津延为其女诊疾(适陈氏),四钟半附快车赴津。景韩率其婿来接,彤伯表侄亦在站接。下榻李宅。夜酷热,汗出沾席,彻夜不能眠。
十四日(二十四号)。丁酉晴。既晓,犹不寐,九钟遂起。张景韩邀往德义楼午餐,偕至吉祥里为其一妾一女诊疾,病根均不浅,悉心各定一方。归寓,闭目略养神。少顷,丙女出云,睡一小时矣。精神稍振。嗣老又邀德义夜餐。夜不能眠几十日,困苦异常。典婿为买安眠药水,临睡开水冲服半汤匙,约一刻馀,居然睡去。余初不自觉,但觉一合眼间,耳根万声俱寂,已入深宵矣。
十五日(二十五号)。戊戌十一钟始醒,热汗沾衣。西风忽起,大雨滂沱,顿凉爽有秋意,天时不测若是。未刻至景韩处复诊。上灯时,约景韩在第一楼晚餐,冒雨往还。
无事看《西厢记》数回,词笔之妙,洵非后人所及。元人最重词曲,如此记及《琵琶记》,皆绝唱也。“寺警”一折,收尾惠明词有云:“绣幡开遥见英雄俺。”小批中断山论诗云:杜子美诗“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却将自己肚肠移置儿女分中,真是自忆自。王摩诘诗“遥知远林际,不见此檐端”,亦将自己眼光移置远林分中,真是自望自。二先生皆用倩女离魂法作诗也。(〔眉〕即分身法。此法至厉樊榭《小孤山诗》,其妙无以复加。诗云“俯江亭上何人坐,看我扁舟登翠微”,是我在这里望,他人在那里看。我望他看。)圣叹谓,作诗原来只是用得一遥字也。此种说诗,真入微之论。
十六日(二十六号)。己亥李宅后门临东马路,余居室又近后门,电车声,人力车踏铃声,窗外击柝声,鸡鸣声,火车及机器厂放汽声,礼拜堂撞钟声,浴室击铜盆声,自夜讫晨,耳根无一刻清静。余素不易寐,遂致夜夜失眠。层饮豆浆一盂,始合眼睡去,十一钟乃觉。因知住家断宜择僻静之区,通衢大忌大忌!典婿邀德义楼午餐,餐毕至张处复诊,送川资、诊金合五十元。三钟三刻附快车回京。仲嘉、景韩及其婿陈育臣、典臣均送至站,景韩同车达新站始别。晴日满窗,过落垡而阴,过安定而雨。七钟抵京,则积潦满街,雨才止也。澜翁来视余。
十七日(二十七号)。庚子晴。未刻为锡兄点主。晤谈甫隔六日,遽为此举,心痛异常。过恒裕略憩,会臣兄、澜翁、珩甫、润泽皆至,润兄在瑞记点菜七色共饭。又偕回袁宅送席而归。接惠禀。两日在李宅看《西厢记》,大悟文家最要一“留”字诀,笔笔顿挫,笔笔转换,不着一平直语。
十八日(二十八号)。辛丑阴。饭后至北城为存懋卿诊病。答拜陶芝泉,未值。又访斗瞻久谈,兼为张少轩夫人诊疾。宝惠由宁抵京。锡兄举殡,遣纶、懿代往执绋。
十九日(二十九号)。壬寅阴。午初即出,至吴幼芝处及冯公度处,为其太夫人诊疾,访王铁珊久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