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位既远,人声又哄杂震耳,以致台上唱白全不相闻,楼上下座客甫开台即满坑满谷,而来者犹接踵,俱扫兴而去。此台戏价极昂,包厢仅容八人,价至十二元;二层楼散座每人一元五角;楼下九角;若六角、三角者则在三层楼上高据题颠,视听皆不适。以较四十年前人费一千三百文(合洋一角一分),即可静聆程长庚、徐小香一曲者,竞加至十四倍,而人犹踊跃若此,富耶贫耶?明眼人当能参其消息也。余记之不惮琐屑,盖于世界有无穷感慨云。十二钟归。
十一日(二号)晴,傍晚忽又大雷雨一阵。黄秋培来见;余力劝作归计,不听也。
饭后至法源寺王书衡处行吊,至沈封丈处诊疾。赴社政会。
十二日(三号)阴。午刻至净湖别业公局,波光林影,绿盖红衣,可以避尘,可以逭暑,凭栏远眺,如入画图,其地胜江亭十倍。又步游汇通祠。微雨如织,乃归。傍晚至长安饭店赴杨云史之约,西餐劣甚。复江西盛少怡丈、广西吴允森信。
十三日(四号)晴。贵寿云、唐一庵来谈。饭后坐人力车至水獭胡同存处诊疾。思缄、朗轩来夜话。夜半月明而雨。接常熟六妹回信,邮件已到,江南苦旱。且有蝗灾。今年秋收无望,南顾蹙然。大兵之后,继以凶年。民间困苦已极,而一般聚敛之臣,呕心挖胆,设种种苛碎恶税以朘削之。天生此辈,制造大劫,乱生且未艾矣。奥地利亚与塞尔维亚构兵,德、法、俄、英各有所助,欧洲竟成大战场。若兵连祸结,将牵动全世界矣。茫茫天意,不知作何归结。复门人宋春伯信。
十四日(五号)晴。四壁花浓,此心颇适,静坐写册页两叶。六钟偕锡兄、惠儿在泰丰楼晚餐,并邀朗轩。饭毕同至大观楼看电影。接开封顾表姑母回信。德与俄、英、法、塞诸国构兵,青岛集兵屯粮,为战争之备。德官下令戒严,取缔中国居民。前朝大老之建屋置产,营此窟为桃源者,皇皇然皆须迁出。己不能自立,寄人篱下以求安,宜其吃苦也。
吾向来宗旨,极不以托庇外人为然。不但青岛,即沪上亦非善地也。请拭目以观其后。
十五日(六号)晴。写册页。会兄来久谈。刘叔南同年来访,畅论陕西近事,故人不见近十年矣。薄暮借会兄马车至北城,为二侄女诊疾。
十六日(七号)晨醒闻雨声甚繁,达午始霁。李婿自津来,命酉儿偕往三兄处叩见。
五钟至二侄女处复诊,与夫人同车而往,行经南湾子,有一树出于人家屋隅,结花繁而朵大,粉艳照眼,为生平目所未经,匆匆一过,竟不知是何种,唯与夫人神移叹赏而已。出城至致美楼赴孔仲权之约。
十七日(八号)阴。立秋节。两日心神不定,未著书。饭后写大匾两件。灯下写扇两柄。晚,设酒肴款待李婿。接思缄天津信。李新吾来畅谈,知元和相国挈眷踉跄自青岛来京,胶济火车无复容足地。噫!
十八日(九日)晴湿。倦昏昏百事不振。丙女回津。申刻至广惠寺朱小汀昆仲处行吊。宝惠买林畏庐新译《深谷美人》小说,一日看毕。用意深厚,译笔雅饬,序文揭著书者之意,专为维持家庭孝友勤俭而作。吾中国家族主义,注重家教,严守女诫,实为泰西所不及,乃西人羡而欲效之,吾之维新家反立意欲破坏之。真万死不足蔽辜也。
十九日(十号)晴。午前读《通鉴•梁纪》五。未刻至农会特别会议。至二侄女处复诊。朗轩来夜谈。
二十日(十一号)晴。润泉来久谈。申刻在福兴居请刘叔南、史朗存,陪客赵叔泽、钮伯雅、赵剑秋、史振九、益三。客散,又至楼上赴贻来年之局。归途电掣如蛇行,至王公厂雨大至,淋漓襟袖。接江西吴士宜侄婿书。思缄夫人避青岛之乱,迁居潍县,明日可抵京。夫人至顾宅照料蘅侄女生产,一夜未归。次早六钟举一男。
二十一日(十二号)晨雨始止,润泽、卿和、德波均来。五钟偕锡兄至馀庆堂洗浴。
在农会借得《清外史》一册,撰者不著姓名,但知其曾仕清朝,为刑部司员。今日粗阅一过,其事之偏僻失实不必论,且以义例言之,凡后代人为前朝修史,所修者某朝,即以某
朝为主人翁,如梁、陈、齐、周四史,皆出唐人手,而客主各不同,称其君曰天子,曰上,曰朝廷;称他国曰入寇,曰陷。内其国而外他国,义例当然也。故不以所修之朝为胜朝,而以所修朝之前一朝为胜朝。又如清朝人作一书叙明朝事,必称之曰太祖、成祖、庄烈帝,决不段段加明字,曰明太祖、明成祖、明庄烈帝,且直斥曰元璋、棣、由榔也。今观《清外史》于列圣庙号上皆标一清字,甚至直呼帝名,而满朝、满帝、清廷等字满纸,可议处必丑诋之不遗馀力,而善处则一字不书,其不公平如此!若使此种人执笔而修清史,则是非倒置不堪问矣。呜呼!史事岂可轻畀耶!
二十二日(十三号)晴。晨六钟,卿和拍电以病情告,即起驾马车而往,日初出即无凉意,知今日热度必高矣。二侄女家务丛杂,小孩交哄,是增病也,安望其日减耶?始知外国医院养病及看护妇立法之善。归寓稍眠,十二钟赴孔道会,会中无人主持,如一盘散沙,竟无下手处,办事得人之难如此!少谈即归。炎熇昏倦,一事不可为。为珩甫跋所藏寿阳祁文端草稿真迹(共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