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晴。周树声来见。目红不便观书。饭后招会兄来谈。坐至黄昏,同赴益锠,冒雨而归,天顿凉爽。《维摩室遗训》有一条云:检张公馆书籍,见皋文先生手钞手批之书,数十百本,皆是蝇头小楷,五色齐备,字皆精金美玉,圈点直横,朱光晶莹可爱。装之适得一书箱。一生精力,毕萃于斯。人品尤尊严可敬如此。鼎曾见皋文先生手批《昭明文选》,归族叔祖叔畬先生,存吾兄孟乐处。乙巳冬,兄居放生园,不戒于火,此书化为灰烬。余屡思照录评点,因循未果,至今思之可惜。其圈点用色凸起而有光,诚如卫生先生所言,老辈用功精严类如此。吾兄季申亦善用朱,皆凸而有光,曾以调朱法授余。
今日少年知此者鲜矣。接性庵回信。
十四日(七号)晴。饭后赴社政会。写应酬数件。
十五日(八号)晴。先世母吕夫人生辰拜供。夫人率成儿附晚车赴津置买物件。程伯葭自沪来,偕至福兴居赴朗轩之约,濒行呕吐,归后甚不适,心绪烦故也。
十六日(九号)晴。一日困倦不胜,依枕即昏昏入梦。目红又发。接大女信。
自十七至二十日失记。
二十一日(十四号)阴。丙女适天津李氏,须赴津送亲,今日在京过礼,延请亲友,到客二百馀人。戌刻祭祖,叔明、宽仲、澍棠三侄均助祭。
二十二日(十五号)晴。夫人率惠儿早车行,余携丙女晚车行。男府预备公馆在旧北门内双井,犹忆癸未年小山族曾叔祖寓此,余礼闱回避,偕澜笙曾叔祖出都过津,下榻于此,距今三十二年,当时设榻之地,尚仿佛记之。雪泥鸿爪,回首怃然。王心泉、袁锡三均约赴津。
二十三日(十六号)晴,天气亢燥,屋浅无檐,阳光内逼,烦热殊不可耐。午刻过妆,仍请刘性庵、李符曾两君作媒人。
二十四日(十七号)晴。天未明彩舆即来。新郎亲迎。黎明发轿。十九岁爱女一旦属人,未免惆怅,夫人哭尤痛,难怪其然。亲翁李嗣芗前辈虽盐商巨富,却无骄豪恶习。
婿名宝训,字典臣,年十七岁,颇有儒素家风。午后嗣翁来拜。申刻余率惠儿诣男府道喜,兼省女。夜早眠。天津风俗颇恶,余与嗣翁商酌,一以北方普通礼行之,不甚依其俗也。
澜翁邀第一楼晚餐。
二十五日(十八号)晴。湘潭王湘绮盛称萧子显有史识,余因携《南齐书》至津细读之。中有二事识议最警。一为太祖本纪总论,谓自来开创之主,皆是运会使然,并非素有其志。文有云:“魏武初起义兵,所期征西之墓,晋宣不内迫曹爽,岂有定霸浮桥?”又云:“权道既行,兼济天下。元功振主,利器难以假人;群才戮力,实怀尺寸之望。”“虽至公于四海,而运实时来;无心于黄屋,而道随物变。”此数言,足该千古之局。今日何独不然。一为褚渊、王俭传论,文云:“粲既死节于宋氏(谓袁粲),而渊逢兴运,世之非责渊者众矣。臣请论之(中略)。魏氏君临,年祚短促,服褐前代,官成后朝。晋氏登庸,与之从事,名虽魏臣,实为晋有。故主位虽改,臣任如初。自是世禄之盛,习为旧准,羽仪所隆,人怀羡慕,君臣之节,徒致虚名。贵仕素资,皆由门庆,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则知殉国之感无因,保家之念宜切。市朝亟革,宠贵方来。陵阙虽殊,顾眄如一。中行、智伯,未有异遇。(中略)夫爵禄既轻,有国常选。恩非己独,责人以死。斯故人主之所同谬,世情之过差也。”此论自儒生观之,诚不可为训。然局势所结,实是如此。持是以观有清末季,用人一循资格,贤智戴愚不肖于上,而末由自伸。授官悉出援引,虽拜爵公朝,无一不受恩私室。加以鬻官如市,幸门大开,载宝而来,如愿而去。彼之为显宦者,或以积资而得之,或以钻营而得之,或以贿赂购买而得之。遍列中外,无一人出于主上之特简,欲望其感恩殉国,槁饿首阳,必不可得之数也。然则子显之论,岂非烛照之明镜,警觉之晨钟乎?真古今未经人道之痛论矣。
二十六日(十九号)晴。午后出门谢媒人并访数友。晚至聚庆成赴万有号之约。
二十七日(二十号)晴。晨遣彩舆接丙女回门,甚有得所之喜,为父母者心慰矣。
午后五钟始接新婿,见礼款待,李幼安、绪雨孙作陪,盖用津礼也。晚饭后至中华园听女落子,万有作主人。
二十八日(二十一号)晴,稍凉爽。夫人迁寓大安栈,将公馆交还男府。余率儿妇辈附晚快车回京。劳民伤财,为父者应尽之义务如是而已。朗轩来夜谈。
二十九日(二十二号)晴。夏至节。气坠不能兴。薛正清、吕选青来谈。客去,遂惫卧终日。读《通鉴•晋怀帝纪》毕。慕容开国,即知网罗物望时英,睹此一端,便决其必能创业。自古及今,不注意物色人才而能开国者,未之前闻。《庸言报》登余所著《崇陵传信录》,于第五期一次录讫。此报闻销及万册,可借其力以风行矣。
闰五月初一日(二十三号)申刻雷雨交作,连宵达旦。中夜闻檐溜声,魂梦俱清。
此为甲寅年第一次甘澍也。
初二日(二十四号)黎明犹雨,竟日轻阴。前用寸楷写张茂先《励志诗》,为家塾影本,因事辍笔,今日凉爽,补写两叶半而毕。余此书纯从结体上着意,分行布白,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