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论房首办请房师各事,倾筐倒箧,言无不尽,自谓为人谋甚忠,不知此种伎俩皆从炫能讨好上起见,似公而实私,似诚而实伪,非从慎独上痛下工夫,安得心田清静哉!
十四日,甲寅阴。醒甚早。枕上看《曾文正日记》。唐先生言,为学当以《朱子全书》为宗。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不宜视为浏览之书。又言,不是将此心别借他心来把捉,才提醒,便是闲邪存诚。又言,检摄于外,只有“整齐严肃”四字;持守于内,只有“主一无适”四字。又言,第一要戒欺,万不可掩著云云。阅之,觉此心昭然,大有入处。记得临动身时,伯父勖以为学之要云:宋儒千言万语,莫妙于“提醒”二字。又举昔在礼部主稿时,公务纷杂,如理乱丝,因痛下“主一”工夫,使此心无一毫外走,乃得秩然就理,精神不致懈散。后来出任湖北粮道,日行公事极为安闲,此心便放倒了,因叹治心之难。
又举上蔡一年去得一“矜”字相勉,尤中余病痛,若不切实省克,何以副伯父期望之心。散馆在即,自不能不密用考试工夫,拟午前写散馆卷数开,午后读赋数篇,灯下读试帖诗。三、六、九作赋,以半日为限。以此数端为场前正功。每日抽两个时辰,看宋儒书数页,为检摄身心之严师。如此勿忘勿助,行之有恒,或者身心泰然,不至虚度长日乎。既起就案,因书此以自课。竟日雪花飞舞,寒甚,须著重裘。衣冠在西城内外拜客,归寓午饭。子振昆仲来拜,因搭车至青厂,往南柳巷访棣威,未晤,交去洋百元。在松竹斋购买铜具、纸件。甫归,安生丈、厚存兄来访。安丈邀龙源楼小叙,九点钟归。《曾文正日记》有云:“未来不迎,当事不杂,既往不恋。”此三言可为涵养操存之法。
十五日,乙卯晴。皇上谒东陵。奉皇太后启銮。受轩表伯、仲固年伯、润夫表兄答访。
伟丈来谈,多阅历有得之言,伟因邀庆乐观同春部。散后偕至教场四条口访怀冰,往广和赴伯温丈之召,顺访潘弈卿,归寓已三鼓。取京官印结一张,托清秘堂汤黼辰年丈赴翰林院销假。
十六日,丙辰晴。清明节。读赋,制墨盒。怀冰、泽之来谈,留其午饭。之后同出至琉璃厂书纸店一行,因至会馆访老丈。晚饭后乘车而归。时已十点钟。棣威邀京善,未往。
十七日,丁巳晴。写大卷两开。饭后读赋摘赋,吟玩既久,既而看书写字,觉心目间无往非赋,此专心之效也。凡学皆然,吾其知所勉矣。薄暮静坐半时,收拾此心,令空荡荡地,乃收视返听之后,心中转觉震撼不宁,盖由过于着力把捉,致有此病。要当从容涵养,归于自然,乃为有得耳。
十八日,戊午晴。写一赋一诗。饭后厚兄、孟孚来谈。客去摘赋,至晚静坐,思延平教学者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伊川谓不当于未发之前求中。二先生之言似乎不同,盖伊川恐人专求未发,一向偏在空寂上去,到动时便倾倒了,故教人且从已发后省察涵养做功夫。延
平则因此心一向胶扰,未易下手,故教人且收摄思虑,向内寻取,从不睹不闻时做功夫。其要只在慎独,随事提醒,随念察识,不使一毫走漏纵弛。到得静固静、动亦静时,便见两先生合处。
十九日,己未晴,甚热。写一赋一诗。饭后访伟丈、怀冰剧谈。伟丈谓治心处事之道,当以耐烦为第一义。余谓扼要功夫不外“主一”。朱子所云,读书时只读书,着衣时只着衣,理会一事时只理会一事,了此一件又做一件。又云,如读书要读这一件又要读那一件,又要写字又要做诗,人只有一个心,如何分做许多去?到得合用处,都不得力。两君甚以为然。
呜呼!此学不讲久矣。如得二三同志相与切磋琢磨,庶易收夹持之益。伟丈因约义胜居小饮。
散后又同回怀冰书房少坐,聘师亦出,因以两日所书大卷就正,谓余笔画时有不分明处,当留心细改之。
二十日,庚申晴。写卷一开半。剃头。看《明史》熊廷弼、袁崇焕二传。饭后衣冠在城内外答拜各客。见庄秉澄殿卷极佳,可备三名之选。在绳匠胡同与杏堂久谈。归寓更衣往熙春赴张彝廷世丈之约(宪延年伯之弟),召秦,散甚早。读试帖。
二十一日,辛酉晴。写大卷两开半。限二刻作试帖一首。闻季申兄到京,饭后至武阳馆视之,因在老丈处畅谈。晚饭乃返,大风扬沙。
二十二日,壬戌晴。写卷一开。觉胃气上行,四肢不暖,大小便俱急数,乃静坐凝摄,半时始复,温适如常。又写卷一开,饭后在同寓陆纯甫(绍周,乙酉举人,宛平籍)处久谈,借其案头李二曲先生《四书反身录》。秉文答访。晚读试帖。缪柚岑邀广和,却之。发第六号家信。睡前看《儒门语要》,薛中离先生(侃)有云:《语》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何是“闻道”?“知德者鲜矣”,如何是“知德”?“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是“见大意”?于此省悟一分是入头学问,省悟十分是到头学问。因就枕沉思许久,苦未有得,倏即睡去。中夜复醒,偶触斯旨,忽觉洞然,急披衣起,挑灯握管而为之说曰:闻道夕死之旨,记得白沙先生有云,人只争一个觉,才觉便见我,大物小物有尽,而我无穷。唯其无穷,故微尘六合,瞬息千古,生不知恋,死不知憎(约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