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阴。饭后至恒裕,存公善堂长芦岁捐库平银二百五十两。至粉坊琉璃街,为李际庚夫人诊病。至医学堂定甲乙班期考榜,宝铭幸冠其曹。闻禁烟公所承监国旨,欲将
京官侍郎、副都统以下至三四品京堂外官巡抚司道普行调验。筑一四面玻璃之浴堂,令各员裸而入浴,从窗处监视之,易公所所制之皮衣、棉衣裤,监视七日或十日。自古以来,侮辱大臣,未有若斯之甚者也。稍有羞耻者,必不肯听其搜检披剥,尚有何面目以见僚属耶?余愤极,决意挂冠而去,不能受此奇辱,俯首求生活也。
十七日晴。饭后至长椿寺行吊。往拜邹伯姚,拟延课童子。灯下复看补修《记注》六册。
十八日晴。因宝襄不率教,大动气恼。吾家累代清门,子弟类皆恪守规矩。郡城论家教者,必推长生巷。今乃生此不肖子,岂余行止多亏,天以此示罚耶?若终不就范,毓鼎何面目以见祖先?思之终日,夜郁郁不怡,灯下勉校《记注》五册。宽仲侄南旋,来辞行。
十九日晴,甚暖。辰刻貂褂诣起居注,恭进《宣统元年记注》满汉四十八册。余送红箱十四度矣,感慨不已。同僚仅到八人。荣中堂在内阁大堂接收,加封送入大库。坡公生日,恭悬石像两轴于西厅宝苏山房,以新得《东坡七集》(陶斋制府宝华盦仿明成化本,奏议、内外制、文、诗俱备,雕印精工,为自来坡集之冠)及墨迹宋元明拓本各帖(本朝拓本唯取快雪堂)陈于像前,焚香再拜。约陶斋同年、缪筱珊年丈、徐花农、何润夫、顾渔溪、阔安甫前辈,姚石荃、杨康侯、耿伯齐同年,延铁君丈同祝,相与开筵畅饮。年年故事重修,亦长安胜事也。赵尧生、谢鲁卿未到。近来能影仿宋刻者,唯湖北陶子龄。杨惺吾、黄山谷内外集大字本及坡集,皆出其手。筱珊丈、董授经同年,亦延其刻书数种,秀劲精洁,足以媲美国初。寄随州崔子禹丈信并汇还洋一百二十元,交大清银行寄。连日看《中国政治家》第四编《李卫公》讫。能举宪、穆、敬、文、武、宣六朝时局,悉纳诸一编之中,可称闳深肃括,远胜《诸葛武侯》编。
二十日晴。起甚迟,饭后出城祝花老生日(本是小除夕)。又入城至邹紫东尚书贺喜。因医学堂筹款事谒那相,未晤,归后作书致之。得姚诗岑胶州书,内附蒋氏表侄告哀书。先外王父母唯生先妣及先母舅迪甫郎中。舅生二子一女,长和卿表兄,长余一岁;次为适冯氏表妹;墨缘表弟最幼,今年甫三十七。表兄前岁病殁;表妹以家庭事未正命而死;而墨缘又以七月间殁于济南,仅留两子,年皆童稚。母氏零落至此,不胜凄惋,追念谖堂,泪承睫下矣。
二十一日晴。铎尔孟君来访。此君法人也,而不信天主教。儒者之襟抱如此。景湘、味兰来夜谈。与景湘考证新疆形势。唐设安西、北庭都护府,国力达于回疆、蒙古。古来中国幅员之广,以唐为最盛。与锡兄同校《记注》。东三省鼠疫盛行,罹其祸者无算。京师已现端倪,居民凛凛谋卫生之术。余谓唯力行善事,足以御之。积德之家常有善气庇护,疫不得侵。以语世人,咸以迷信笑之,余则信之甚笃。
二十二日晴。钱新甫长子伯愚与濮伯欣之妹缔婚,余与吴絅斋为媒,过礼过妆,往来两处,抵暮始归。接宝铭信,十六日抵家。复张朴园同年书(开封裴场公胡同)。钞胥为余录周慎斋一家医学讫。余名之曰《医学薪传》,盖以慎斋(安徽太平人,明万历间名医,太平时隶江南)传其学于弟子查了吾(泾县人),了吾传慎柔和尚(姓胡,常州武进入),慎师传石瑞章、陈树玉(二君皆武进入),一家之学,备于此三册中,代有心得,多发古人所未发。余常谓医道全由悟入,非多参秘笈不能得悟。此事与禅学相似,徒执一二陈编,随人口头说话,终难洞达深微也。
二十三日雪。入冬滕六已四税驾矣,来岁丰年可望,而百物腾踊,生计愈困,无论官商士庶,相对辄戚戚寡欢。人心皇皇,如不终日。此种大非好气象,而朝政之为日本所用者,方冥行盲舞,力求危亡而践之。外侮环乘,进行甚迫。大难将发于眉睫间矣!小臣百事灰心,所惓惓寸衷不能忘者,先太皇太后、先皇帝知遇之恩耳。澜翁自天津来,作半日谈。上灯时送灶。复校《记注》六册。致李橘农同年书。
二十四日晴。钱、濮嫁娶,往来两处。归寓设席请范、陈两先生,兼酬悦生、公善、利仁三司事。
二十五日阴。辰刻地震,窗鸣榻摇,良久始定。晨起胸次痞闷不适。余生平颇自命旷达,横逆之来,不难一笑置之。稍有怫念,事过旋融。独逆子搅坏家门,凶悍荡恣,几不如下流社会人,余种此恶因,竟无可自遣。孽缘耶,恶报耶?饭后访景湘,偕访李平存同年畅谈。为李际庚夫人复诊。至朗轩处晚饭而归。
二十七日晴。家庭不幸,人伦大变,呼天不应,祷神无灵。半生欺世盗名,扪心多愧,遭此果报,夫复何言!
二十八日晴。具折请假,回原籍省墓,蒙恩赏假两个月。毓鼎自己亥南旋,忽忽十有二年,遥望先茔,白云神往。同怀三弟,凋丧已尽,新坟宿草,曾未一履阡前。先世父遗田八百亩,某乡某图,不详四至,亦须履勘分明。予之浩然者数载矣。明春官制颁行,翰苑在必裁之列。两馆公事,正、二月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