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稀简,是以趁此一行。而新正不便以省墓为词,只可在年内具折。亲友闻有此举,咸怪诧异常,群发电话相询,亦可见吾之一举一动。触人耳目也。料理账目,竟至九百馀金,生活程度之升高达于极点,较之初进京时涨及十倍,明岁若不大议收缩,将致不支矣。宝惠蒙寿懿卿副大臣派充崇文门襄办堂委。灯下写对七付。
二十九日竟日大雪,自十月至今已得六次祥霙,数十年所未有也。子侄辈悬挂神影。
饭后至陆师相处辞岁。起居注笔帖式耆昌、耆泰两君坐话兰簃一时许,校正销签,以备初二日送日录馆。时迫岁除,犹令司员勤劳公事,余处处待以公诚,故皆乐于相从,无勉强强怠忽之意,益信任天下事用不着机巧也。上灯祀先,合家辞岁。子刻接灶,焚香谢天。
夜坐簃中,看饮冰室论本朝学派变迁一大篇,真知灼见,洞中窍要,从前无人能及此者,二百六十年宗派当以此为定评。

澄斋日记
宣统三年辛亥
辛亥正月初一日彻夜大雪,至未刻始止,积地一尺二寸许。十馀年无此大雪矣。晨起在先师神龛前行礼,在祖先像前行礼。雪止后至南横街拜二世父母像,为三兄拜年。乾坤积玉,路断行人,终日无一车到门。雪甫止,即有清道夫分段划治道涂。新政中唯路政最见益处。灯下坐簃中看《饮冰集》半卷。画吾家近房统系表,自南阳公以下,示子侄,使知之。吾今年四十有九矣,志气日衰,脑力日减,唯学问、思想较前大进。盖阅历稍深,记览稍富之效也。
初二日畅晴。袁生昆仲来见。昨夜始到京,谈及入湖北孝感境即遇雪,愈北愈大,滕六君之所被远矣。午刻忽起狂风,高屋积雪漫天飞洒,因得句云:“风卷玉尘飞。”此景似前人无道及者。午、酉两次祀先。至小苏州胡同后圆恩寺两董宅贺年,马路划垫平匀,车行极快,若在廿年前,积雪载涂,冻者荦确,融者胶糜,辙迹之深,可没车轴,当有行路难之叹矣。灯下写信三封。看《饮冰文集•康德学案》。
初三日晴,有风。一日不出门,早晚祀先。晚落神影。灯下写信两封(复姚诗岑及黄补臣)。看《饮冰文集》西藏、俄国虚无党两篇,又《六大政治家》第五编《王荆公》毕。
余于管、商、王三编,熟玩深思,服膺不释,其足以增吾智识者多矣。承庄侄自天津来拜年。得延平信并洋二百元(贻余五十金,成、娴皆有)。
初四日晴。饭后至恒裕,与润田换帖。润田与余交廿年,一以肺腑相共。余敬其有义侠气,润亦以诚直见推。岁辛卯,初晤于江亭。其时余以少年新入翰林,润田一见,即推心置腹,详问吾生计,愿济吾贫。盖有得于形迹之外者。访锡兄久谈。路出香厂北口,肩摩毂击,攘攘者途为之塞。甚矣,京师少年之好游惰也。甚至高车驷马亦厕其中,此岂尚有人心耶?其实若辈好游,何预吾事?吾乃于车中愤诧不可遏,以白眼加之。吾之心境如此,何能再向长安插足哉!入城吊广年伯母之丧。至新甫处公饯钱干臣丈。罗景湘以敦煌石室中唐人写经墨迹一卷见贻。硬黄纸毫无损败,墨光犹炯炯照人。书法完满而兼劲秀,极类《灵飞》,乃知唐人于书法自有正传,虽不著名之写经人,矩矱森然,犹非后世所及。
据景湘云,石室所出经卷甚多,此其最精者。良可宝也。
初五日晴。晨起祀神。润田来送帖。馨斋、朗轩、珩甫、陆氏二甥(以京、以燕)、于氏表甥皆来。作霖与朗、珩在此夜谈。展颍上本《黄庭》、《兰亭》静赏,录张叔未《清仪阁题跋》一段于帖后。余于前岁合所藏三种装成一册(一朱砂拓乃原石初拓为最精本;一墨拓乃国刘公戤翻刻本;一《兰亭》残石四块拓本,乃余童年得于家中故纸堆),时时细玩结体用笔之妙,余之粗解笔法,实得力于此。
初六日晴。饭后至白庙陆宅贺年。访鲁卿,以余将出都,商办史馆事。又访朗轩。
畏夜冻路滑早归。写复谢联华堂、张馨安二书。命纶、懿在厂肆买林琴南同年译著新小说数种,为征途遣闷计。琴南工古文,深于马、班二史。其所译皆择泰西小说之素著名而情事笔墨佳者,各以古文义法行之,故所著最有声价。新小说之极恶劣者,无如学生所泽之东洋各种,猥陋之词,不可向迩。
感事安排间谍绣帏中,祸水由来是女戎。定计莫夸文种巧,何曾明主受牢笼。
初七日晴。卯刻立春。景湘、卓如来谈。饭后诣两掌院处辞行,均未值。出城赴大
德通之约。宋拓东坡书《金刚经》小楷帖,失而复得,非髯仙默相,何能还合浦之珠乎?感喜交集。
初九日阴。门人李龙宾(荫田)请赴密云,为其尊人雨南大令(耆龄)成主(雨南系京旗,而家于密云,庚寅贡士,壬辰补殿;其兄锦堂农部〔恩龄〕,系辛卯举人,壬辰进士),遣车来迓。九点钟出东直门三十里,尖于孙河镇(属大兴县)。余自癸巳冬由山东十八栈北行,不睹村店情景十八年矣。三里渡孙河,京师自来水即挹注于此。五十里夕宿牛栏山半壁店,属顺义县。旅店中与蒙古军班出塞诸人比邻,时至余窗外饲驼,彻夜喧嘑,不能安寝。
初十日晴。八点钟起身,渡温洋水,又渡潮河,五十里至密云县午尖,易衣冠,乘肩舆,呵导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