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写册叶二件。古文有沉郁、冷隽二境,史公实兼擅其胜。欲沉郁,必须往复盘旋,厚集其势。而要诀尤在字少意多,使意常馀于词(多冗字,则为拖沓,而非沉郁矣)。欲冷隽,必须着笔在此,而眼光在彼,使言外别有远致。其根本更在胸襟超旷,天分聪明,方能到此。此境最高最难,未可求之一句一字言也。以一句一字挑逗,反落小家数。
二十六日阴。宝惠拟补陆军部主事,带领引见,奉朱笔圈出,准其补授,钦此。皇恩先荫叨忝实多,撰谢恩折,请锡兄缮正。三松学会第三十期,余讲孔子尊君大义;龙子恕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义,此章辨难斡旋,迄无定论,得子恕此说而明(大指根据“荡荡乎民无能名”及“文章可得闻,性天道不可得闻”二处得解)。午刻赴大同相国之约。三点钟赴会馆,约同乡诸君决议王锡怀失银索赔事。四点钟赴黔学堂教育公会,提议三案,皆得余说通过。夜大雪,顷刻二寸许,祥霙早沛,无如今年者,岁事之幸也。灯下读《史记•货殖列传》,既掩卷而胸中犹有震荡絪缊之致。此曾文正所以最重读功也。董遇云:“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若古文音节顿挫,尤贵朗诵。
二十七日晨,雪始止,约积四寸许。起居注前序(即进记注表文,相沿谓之前序),轮应许颖初前辈撰文,不知假手何人,既草率又外行,几无一语可用。荣掌院请余改削,只得重做一篇。久不作骈俪文,笔下颇生涩,一日或作或辍。夜间人静,篝灯为之,入后半始见典雅酣畅,戌刻脱稿。一面与珩甫闲谈,以畅文机。此道近少解者,不及十年,恐成绝响。
余拟于诸子中择其笔性好者,令专习词章,留此一线之学。复郭寄坪书。
二十八日大雪竟日夜。辰初刻具折入内谢恩,在史馆坐待,事下而归。公善养济院发棉衣裤,请锡兄代往监放。未刻松筠庵己丑公局,请曹价人、陈延堂、王熙涛三同年。
趁西城归。朗轩冒雪来夜谈。昨夜梦与一友吟诗,吟成一律,意殊自得,为友诵起二句,友击节称赏,瞿然而寤,犹记其句云:“历尽风霜耐尽寒,百花头上笑颜看。”馀六句则忘之矣。今年自正月以来,考举贡,考拔贡,考优贡,考法官,考大学毕业生、游学外国毕业生以及录事、供事之类,几于无月不考,除官至五千人。名器泛滥,至斯已极!忆刘梦得有句云:“金门通籍真多士,黄纸除书每日闻。”古今不相远也。写大兄信并附报条一张。读《史记•平准书》,当于转换斗榫处,求其不提而提、不接而接之妙。跗萼相衔,错综变化,于此稍有入处,方能脱弃平庸。
二十九日阴。雪止风起,寒甚。门人郑祥伯来见,新自吕遂河工来(距顺义县二十里),余详问合龙情形。午饭后至徐齐仲处祝其母夫人寿。为杨康侯同年诊病。答谒缪筱珊丈未值。
灯下写屏联甚多。垂帘围炉,几不知门外风雪凛冽矣。余语锡兄,此即人生大幸福,何必更
慕富贵乎。寄唁刘世兄济南信并次方师奠份一百两,托瑞林祥寄。读《史记•游侠传序》,稍知构局用意之法。
三十日晴。评阅札记全份。饭后诣讲习馆。新学颇重《说文》,谓上古文明制度,犹可于文字中测之。较之前贤用以诂经,其见解又进一格(徐氏系传,本朝段氏注,王氏释例,皆精要之书)。
十一月初一日晴。午刻诣史馆。宽仲侄充甘肃考试官襄校官,差竣回京。所取四十二员,亦修弟子礼也。夜谈陇事甚悉。长少白制军惠寄宁夏羊皮袍褂各一件。门人李复初亦寄一件。黄叔权寄二十金。、初二日晴。先大夫生辰拜供。饭后至恒裕。又至医学堂。与锡兄、珩弟、宽侄约饭于南园许。同赴东安市场吉祥茶园观演《玉虎坠》全本,情节颇不恶。子正归寓。
初三日阴。三松学会第三十一期。饭后至城内外四处贺嫁娶喜,上灯始归,饥寒交迫。
灯下据《学津讨原》本校《洛阳伽蓝记》,共校十二叶。此书感怀今昔,意思深长,故词藻姿韵之美突过徐庾。作文最争用意。意不足而徒尚词,则为浮藻矣。余嗜此记几三十年,凡校四遍,居然完好可诵。
初四日晴。汀侄、梅孙同生日。姚石老令郎兰生观察自山西来见(名鸿法)。饭后石老亦来,作半日谈。延杨正甫为室人复诊。作霖、筱岩、珩甫均夜谈。灯下为贞盦题印册两叶(诗见上本)。客去又看《伤寒论》王注数叶。
初五日晴。小门生刘晓沧自山右来见。蒋康之来谈。未刻出城为同乡顾范臣中翰点主。
在恒裕易便衣,与润、锡、珩至文明观剧,散后饮于福兴居。
初六日晴。午刻诣史馆,删改黔志一卷。申刻至同丰堂赴李丹孙之约。梅叟来夜谈。
作霖、康之、稚坚迫令王雪槐南归,余送川资一百元,复派健役二人伴送,防其中途逸去。
余前后费去二百五十元。几为京师大累,今乃如释重负矣。近来屡作可畏之梦,奇幻百出,皆赖采涧唤醒。昨夜忽梦无头人向余作语,驱之不去。觉后心跳汗流。总由心地不净所致。
先儒谓梦寤可验工夫。余变幻若此,更讲何学!思之愧悚。此后必当屏除烦杂妄念,将心地打扫清净,方不致堕落下流。凡温热病燥结,用药发汗,汗不出而热更炽。必用攻下之剂,反得汗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