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卿固无攻城掠地之志,徒望内应成功,己享其利耳。楼船泊桃花渡,仰视城上,绝无动静;北人以大炮击之,即退。当事诘夏之同谋者,夏慷慨而对曰:此事更有何人。无已,则太祖高皇帝、崇祯先帝耳。当事曰:然则帛书所谓布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为大言鼓动人心。当事利三宾财,亦诬以同谋,令夏引之。夏曰:若谢三宾者,龌龊鄙夫,建义之事,胡可假之?三宾在旁,搏颡以谢,夏等皆论死。杨文瓒妻张氏、华夏妻陆氏、屠献宸妻朱氏、杨文琦妻朱氏,皆自缢死。

  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刻意为保聚之计,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乡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即入官。年六十无子者,收其田产,别给口食。初,舟山田土,大半属之内地大户。至是不敢渡海,尽籍为官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之意,并欲收其一分,如土司之法,为不侵不叛之岛彝而已。

  张名振之丧师而归,斌卿每事侮之;遂去舟山,而别营于南田。平西将军王朝先亦失欢于斌卿,而别屯于鹿颈。两人皆恨斌卿,第孥帑皆在舟山,未得间也。

  已丑七月,闽地尽陷。监国在沙埕,名振往迎之,与阮进同扈跸于南田,旋复建跳所以处监国。阮进军饥,恃昔日保全舟山之功,以百艘泊舟山,告急于斌卿,斌卿不应。斌卿喜收海盗用之,资其劫掠。有黄大振者,善劫,获番船数万全以馈,斌卿不餍。大振无以应,逃匿朝先营内,驾危言以动朝先。朝先遂与名振、阮进合谋,上疏监国,有旨进讨。斌卿遣将陆玮、朱玖御之,数战辄败;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大学士张肯堂。上章待罪: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又议和于诸营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无妄动,候处分。九月二十四日,胥会于海上。初,安堵无恐,俄而陆玮、朱玖背约出洋;阮进疑斌卿之逃也,纵兵大掠,砍伤斌卿,沉之水中。二女从死。

  十月,监国驻跸舟山,历庚寅至辛卯。八月,发舟山。九月,北师破其城,以巴臣兴(或作巴成功)守之。

  乙未十一月,延平王朱成功遣英义伯阮骏、总督陈雪之(又作陈六御,一作云之)率师围舟山,巴臣兴降。

  丙申八月二十六日,北师复取舟山。阮骏、陈雪之俱赴海死。

  丁酉,北人以舟山不可守,迁其民过海。追之海水,数日之间,溺死者无算。遂空其地。

  史臣曰:当浙、闽立国之时,诚能悉发舟师,一屯于舟山、一屯于崇明,相为首尾,窥伺长江,断其南北之援;即需之岁月,亦可使疲于奔命矣。孙恩、徐海之徒,以盗贼之智尚能及此,而况国家之大计乎?逮夫闽、浙既亡,穷岛孤军,亦何能为?以此形胜之地,仅仅以田横岛结局,悲夫!

  ·日本乞师纪(行朝录之六)

  周崔芝,号九京,福清之榕潭人也。少读书不成,去而为盗于海。其人饶机智,侪辈听其指挥。尝往来日本,以善射名;与撒斯王玛结为父子。日本三十六岛,每岛各有王统之。其所谓东京者,乃国主也。国主曰京主,拥虚位而已。一国之权,则大将军掌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撒斯玛(即萨摩)于诸岛为最强,王与大将军相为首尾。

  崔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无不如意。微行至家,为有司迹捕;系狱三年,贿吏得解,乃变姓名为盗如故。久之,招抚以黄华关把总,稽察商舶。乙酉秋,思文皇帝加水军都督,副黄斌卿驻舟山。其冬,崔芝遣人至撒斯玛,诉中国丧乱,愿假一旅,以齐之存卫、秦之存楚故事望之。将军慨然,约明年四月发兵三万,一切战舰军资器械,自取其国之余资,足以供大兵中华数年之用。自长琦岛至东京三千余里,驰道桥梁驿递公馆重为修辑,以待中国使臣之至。崔芝大喜,益备珠玑玩好之物以悦之。参谋林钥(一作学)舞为使,期以四月十一东行。钥舞将解维,而斌卿止之曰:大司马余煌书来,曰此吴三桂之续也。崔芝怒而入闽。

  福州既破,郑芝龙劫众议降。安昌王恭■〈木枭〉、尚书张肯堂、侍郎朱永佑、忠威伯贺君尧、武康将军顾乃德,皆言不可。崔芝涕泣而谓芝龙曰:崔芝海隅亡命耳,无所轻重;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堕地,为天下笑。请得效死于前,不忍见明公之有此举动也。抽刀自刎,芝龙起而夺之。后数日,芝龙竟去。丁亥三月,崔芝克海口、镇东二城。遣其义子林皋随安昌王至日本乞师,不得要领而还。

  戊子,御史冯京第谓黄斌卿曰:北都之变,东南如故,并使其东南而失之者,是则借兵之害也。今我无可失之地,比之前者为不伦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同京第往。至长琦岛,其王不听登陆。始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佞佛,教人务排释氏,且作乱于其国;日本勒兵尽诛教人,生埋于土中者无算,驱其船于岛口之陈家湖焚之,绝西洋人往来。于五达之衢置铜版,刻天主像于其上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钱之微,搜得必杀无赦。方是时,西洋人复仇,大舶载炮而来,与日本为难;日本请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严于外国。京第即于舟中,朝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