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潜邸时,有訢违法状者,名至,属法司问之,数日狱未成。高庙怒,属铉鞠之,片时而成,以此益爱之。未几,擢山东参政。文庙兵至城不下,围之月余,亦不得。时城有攻破者,随完之。以计诈开门,降用板,候其入,下之。几中其计。后而出战,文庙被其窘甚,知不能克,乃弃去。及过江登位,用计擒至,正言不屈,令其一顾,终不可得。去其耳鼻,亦不顾。碎分其体,至死詈声方已。后思忠烈不可挠者,惟铉一人而已,平氏有愧焉。

  张太后崩,王振始弄权。正统某年,雷击奉天门殿鸱吻,敕群臣言得失,翰林侍讲刘球上言十事,一言主上宜亲政务,权不可移于下。振揽之怒,以锦衣卫指挥马顺为爪牙,令以他事牵之陛前捽去。球不知所谓见刑,但曰死訢太祖太宗,遂支解其体。自是人缄口不敢言。球魂附顺子,数顺之罪,顺颇不安,命缁流诵经度之。

  振既得权,喜人趋附。廷臣初不知,数以微谴见谪,如惧。兵部尚书徐禧、工部侍郎王佑,憸邪小人,首开趋附之路,百计效勤,极尽谄媚之态,遂宣言干众曰,吾辈以其物相送,振大喜,以为敬己,待之甚厚。且言振意,不进见致礼者,为慢己,必得祸。众闻知益惧,皆具礼进见,从此以为常。初惟府、部、院、寺大臣,以后百执事俱行之,在外方面俱见之。当朝觐日,大开其门,郡邑庶职能具礼者,无不见。以百金为寻常,重至千两者,始得一饱一醉而出。由是,以廉者为拙,以贪者为能。被其容接者,若登龙门,上下交征利,如水去堤防,势不可止。君子付之太息而已。

  宣德间,吏部官属多因请托而得。盖以承平之世,官于此者,享富贵尊荣,人所羡慕故也。正统初,予以进士选验封主事,人以为异。初不知者,疑其必有为之先容者,已而察知出于公道。方审选时,尚书郭琎、侍郎郑诚,命予作诗,以嘉禾为题,予作七言八句一诗,亦不知其何如也?既又查在户部观政,访予平日为人如何,予不知也。命下之日,予方悟其作诗之意有在,但以孤寒之士与富贵气像之人并处,虽不相类,予惟敬慎自持,彼亦不敢慢焉。文选郎中吴敬,自重自高,阖部官僚莫敢与之抗礼,而效勤谄事者皆然。予惟以正道接之,不谄不慢。久之,反重予为人而见许焉。予同司员外李源,凡百专取利,予见其势不可与较,惟闭门看书而已。源恣气乘之,予处之安然。已而势去,却相亲厚,予亦处之如常。予每自谓,未必于己无益也。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可有动心忍性之意,且因此以予为好学而有手不释卷之称,正孟子所谓不虞之誉也。

  宣德初,学士杨士奇辈,以方面大职亦任吏部自举,未尽得人,乃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各举所知。当时以为美事。行之既久,公道者少。时人有拜官公朝,受恩私室之讥。景泰初,遂罢此例,仍从吏部自擢。时予在铨司,乃将六部郎署年深者,第其才之高下,为一帖,御史为一帖,给事中为一帖,南京者附之,方面有缺,持此帖于尚书王直前,斟酌用之,将尽,复增之。方其推用之时,人皆不知。命下,令人传报,彼方惊喜。正谓各官举时,有九年将满者,以其自守,不求知于人,耻为奔竞,至此不得已而亦造人之门,况其素行奔竞者,会举方退,其所举之人已预知之,不待命下而职位、地方无不晓悉,且又不论所举之人才能高下,但以举主官大列名在前者,其所举之人官亦大,以此舆论不平。及吏部自擢,较短量长,多惬舆论。然各举所知,本是良法。若皆存荐贤为国之心,岂有不善?但各出于私情,反不若吏部自擢,虽不能尽知其人,却出于公道故也。

  景泰时,少保于谦在兵部,侍郎项文曜附之,内议患其党比,欲因事以开,别用持正者佐之。会予被荐,遂转兵部,迁文曜于吏部,复附何文渊,言官劾其憸邪,赖于谦力保荐之。已而谦败,文曜卒见斥谪。当时以文曜为于谦妾,士林非笑之,每朝待漏时,文曜必附谦耳密言,不顾左右相视,及退朝亦然,行坐不离,既在吏部亦如是。王直先生一儒者,于谦初甚尊敬之,已而被文曜谮毁,以为无用腐儒,谦遂慢之。谦初尝谓予曰:“东王老先生,君子儒也。可敬!可爱!”每经筵之宴,得连坐,必与之相劝多饮数杯。及文曜转吏部之后,忽谓予曰:“吏部老者,如何不告归?”予曰:“告几次矣!朝廷不允。”谦曰:“第无实意耳。”予曰:“观其意亦实。”谦曰:“果有实意,病卧不起一两月,必放归矣。”予谓老先生至诚,使之假卧,必不肯为。后渐闻其所谮之言,方知谦之不敬王先生,乃由此耳。当时,文曜亦有代为之意,谦盖知之,未遂其谋也。

  天顺初,众议荐予入内阁,翰林黄谏即来见予曰:“恭喜先生入阁!”予曰:“此何喜也?”谏曰:“何谓不喜?”予曰:“昔寇准问王嘉外议如何,对云:‘丈人早晚入相。以我观之,不如不相之愈也。’准曰:‘如何?’曰:‘丈人负天下之望,即入相,天下以太平责之,丈人自料,君臣宁若鱼之有水乎?’准服之,以为高见远识。今虽无相,犹以入阁为内相。时事如此,入阁何为,未见其可喜也。”

  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