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
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外国
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
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
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
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
至于乘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
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
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
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
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
危下无诛绝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
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
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
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
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
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
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
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制法之得
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宝之际府兵四
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
朱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
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
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M自以为
威振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
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
军而无一人敢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
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
后世之不用也
  五代论           前人
昔者商周之兴始于稷契而至汤武凡数百年之间
而后得志于天下其成功甚难而享天下之利至缓
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自处于天子之尊而
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而天下遂定盖其用力亦
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之士逐
天下之利唯恐不及而开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
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响应转战终日而辟
地千里其取天下者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
臣之分既明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百世
而不变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猬毛而起是
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
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
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嬗远者不过
数十岁其智虑曾不足以及其后世此亦甚可怪也
盖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
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
二者君子之所以不能无疑于其间也而后唐之庄
宗明宗与晋汉之高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
大半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
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之也盖唐
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外国皆以其易取
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高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
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
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高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
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盖功臣
负其创业之勋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
之则不可以久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
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高祖之权而
亡晋绝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史肇而周人不
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
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
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
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苟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
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
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
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久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
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殁公子重耳
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
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
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
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命郑
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
里克郑而发兵以绝秦兵败身掳不复其国而后
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授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
既返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
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无后忧也其后
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关以诛暴
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
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
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
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
下不可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
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远也
  隋论           李清臣
治天下者以王道不可为之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