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然。又曰:母之兄弟為舅,母之從兄弟為從舅,此為母之黨乎。予復曰:然。客迺嘆曰:人生天地間,為物之靈,其所以異於禽獸,以其知有父母之黨之親者也。如其知有父母之黨之親,親則睦矣。以親睦二子而聞知於人者,是誠奚心哉。予曰:善哉。子知之乎,今之世俗,以智詐相,尚亡制度,棄禮義,捐廉恥,其知有睦於父母之黨之親,吾斯之未能信。自南陝廢,而孝友之道缺矣。棠棣廢,而兄弟之情絕矣。宜爾子孫蟄蟄兮,誰復詠蠡斯之德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誰復歌桃夭之詩。既有肥羜以速諸父,既有肥牡以速諸舅,誰復誦伐木之章。孟子曰:無辭讓之心,非人也。是以吾心汲汲於所欲,為不容嘿嘿。以秦人視越人之肥瘠,不加憂戚於其心。為今之說,必寓之於書,宣之於口,以古。諭之。庶幾人心天理,一脉如線,綿綿延延,猶有可續可救之道。此古人之所謂化。當世莫若言傳,來世莫若書。然觀古人苟得其時而行其道,則無所謂書,亦無所謂言。言之者,蓋有不得已者矣。客曰:誠如是也。今之所言曰聖父,曰聖母,曰聖兄,此神之親也,其得於南陝棠棣之意歟。曰聖子,曰聖姪,曰聖孫,至於曰聖舅,曰聖婿者,亦神之親也,其又得於螽斯、伐木、桃夭之意歟。雖然神之所謂親者,僕固知其為父母之黨之親,親則神之親也,其如世俗何。予曰:固哉,愚也。子之所舉坊記為問,予以為子之好學通於記者,所有《大學》格言,曾之學乎。復坐,吾語汝《大學》曰,欲治其國,先齊其家。又曰:一家仁,則一國興。仁仁者,所以親親其親也。親親以睦,其為仁之本歟。故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客曰:唯。而起請記之。
  燕喜堂記
  含章貞一者,夫人之德也。從容和緩者,夫人之言也。旦夕憂勤為烯為綌者,夫人之功也。環姿律態盛矣,麗矣,視之儼然不可勝贊者,夫人之容也。此四教者,美夫人也,配食廟庭者宜也。廟庭之西,有堂翼然,而臨於上者,燕喜堂也。燕喜堂者,夫人祠也。載瞻其祠,有人如玉,華裾長袖,綺綉文章,綴明珠而載金翠,喜堂人像也。左右森嚴,或行或止,或坐或起者,宜鬟者,開粧鏡者,執巾櫛者,塗脂而抹粉者,侍人也。曰修儀,曰昭儀,曰修容,曰容華,曰昭華,曰順成者,侍人之號也。曰典婦功,曰典系枲,曰女府,曰女史,曰女祝,曰女御者,侍人之職也。受藏之府者,內府也。受用之府者,外府也。府者,庫也。乃曰莞庫,曰度支,曰掌帳籍者,侍人之責也。至若羅幔垂,而香風鼓舞,絲簾捲,而淡月朦朧,憑欄一嘆,更有庭花野草相間而青紅者。堂中之景致,燈燭輝煌,椒蘭芬芳,盃盤狼籍,八珍羅乎其前者,夫人宴也。既宴既醉,滿堂欣欣,相酧相酢,而且笑且語者,六宮聖眷同其樂也。神樂而人亦樂,人樂而神降之福也。歲青伏、臘,人之祀於此者,荅神麻也。至於求孠者,則有注子孫司,專掌其任也。親抱送者,並是天上之麒麟也。嗚呼,夫人之德,之美、之靈者,凛乎其清,昭昭乎其明,濯濯乎其聲。可敬可畏,可愛,可慕,民無得而稱也,必有曹大家者為之史也,又有衛夫人者為之書也。予所記者,燕喜堂事也。堂曰燕喜者,取《詩》所謂魯侯燕喜頌也。
  齋堂靈濟宮記
  自觀察使常公設立鄉學而後,閩之士風始振。曩時,此地有修竹茂松,西圍周密,又有江水之縈回,山坡之拱抱,風土最為奇特。人之讀書為士者,因而於此創立小學,命名曰齋。齋之中有講學焉,非董馬名輩,不敢下惟而施絳帳也。上而接武,下而布武,楫遜之禮,粲然可觀。舊有神祠,在堂之東,序曰:地主非所謂能以禍福動人者,之為神也。一遭巢寇,再遇閩兵,齋廬隨廢,堂亦無存。加以王政之煩苛,民生幾絕,故人之為士者,降而為農,或又降而為工、商,至今聞者,莫不為之太息。幸而北主之祠,香火不滅,見者惻然,彷彷而不忍去。遂斬茅為屋,聊避風雨而已。慶曆年間,鄉人敦岊等,始蓋以瓦,像而木之。後歲甲一週過半,陳知足等乃以石為柱,其為規模,宏且遠矣。又得檀越京教周公毅,將仕周世修,周公崇諸人,樂施爾貲,用成厥志。目今石柱題名,猶有可考。工既就,尊其祠曰廟。以其未有徽稱,請予就其位,以為民主。昔有感應之號,今有靈濟之名,職此之由。然則予之所謂非能以禍福動人者,亦不能免有口者之義也。視其祠制雖侈,過於前人,亦未足以起動乎後觀。於是重新翻蓋,五彩作服,塑成神像,黃簾朱几,稍稍尊嚴。考之年月,則歲在己巳咸淳之五年也。嗚呼,人為萬物之靈,孰不知有父母,終身而能慕父母者。至於祖,則易而忽之,况欲知其有高曾者乎。今之所以為農,為工、商,或猶能為士者,亦當考究其上世之所由,以復其業,毋徒以為曩時,此有書齋之講說而資談柄。雖然凡知讀書識義理者,皆可謂之士。若夫伊尹起於莘野,傳說來於版築,此命世之大賢,故不敢以為喻。至於炎劉天子,馬上得天下,販繒屠狗之徒,皆得以獻一謀,納一策,紀功鐘鼎,策名史傳,豈有不知讀書識道理之所能為。愚意遭秦之厄,以此逃名,為立身計。今國家養士有學,求賢有詔,科目有條,為農為工商者,皆可相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