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來,吾語汝。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
  發問不言人名,又是自變箇筆法。六極,六氣也。五常,五行也。六氣五行皆自然之理也。九洛,九州也。洛,聚洛也。洛與落同,古字通用。治成德備,言帝王順此自然之理以治,九州功成而德備,照臨天下而人皆戴之。此乃三皇向上人也,故曰此謂上皇。
  商太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為不仁。曰:請問至仁。莊子曰:至仁無親。太宰曰:蕩聞之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
  以虎狼為仁,便與盜亦有道意同。此皆排抑儒家之論,但其言雖偏亦自有理。諺云惡虎不食子,豈非虎狼之仁乎。至仁無親者,言仁主於相親而不知其所以相親,乃謂仁之至。孝不足言者,非不孝也,蓋至於至仁則孝不待言矣。至也則在孝之上過於孝矣。若太宰所問,乃是不及孝之言也。言汝未能盡七,則於孝為不及,我能盡七則過之矣。
  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見冥山,是何也,則去之遠也。故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而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夫德遺堯舜而不為也,利澤施於萬世,天下莫知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弟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至富,国財并焉;至願,名與并焉。是以道不渝。
  冥山在北,自北而南行至於郢,則望北山皆不見矣,此是去之已遠,非不及也。等閑小小譬喻,以發過孝不及孝之意,亦自奇特。敬孝猶有迹也,愛孝則相忘矣,自此以上曰志親,曰忘天下,天下志我。但要一節高一節,此書筆法例如此。皆以有迹不若無迹,有心不若無心。遺,棄也,蔑視之意,蔑視堯舜不足以為德。澤及萬世不足以為仁,又豈以仁孝自誇美哉。太息而言,嗟欺自夸也。孝弟仁義忠信康貞八者,世人以為美德,其實相勸勉以自苦而已,故曰自勉以役其德,不足多也。役,勞也。不足多,不足尚也。我之至貴何取於國爵,我之至富何取於國財,我之至願何取於令譽。并音屏,言皆屏去之也。至貴、至富、至願,無為之道也。國財,終國之財也。不渝,不變也,即所謂常然也。八者有為以自役,而我常無為也。
  北門成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默默,乃不自得。
  此段把樂來粧撰一項說話,又是一般奇特。始而懼,繼而怠,終而惑,言我聞此樂,如此三變。蕩蕩,精神散也。默默,口噤也。不自得,不自安也,為此樂所驚駭也。
  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禮義,達之以太清#1。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之以自然,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陰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汝故懼也。
  汝殆其然哉,言我之樂而汝聽之,宜其如此三變也。奏,作也。徽,猶琴徽也。行之建之,動作聳起也。人,人事也。天,天理也。禮義,聲有條理也。太清,合造化也。謂始作之聲,平正如此。自四時迭起以下,又言作用之時,變化驚動,可喜可愕,且作且止,而未見歸宿之地也。發生,文也,肅殺,武也。倫經,次序也。四時生殺,萬物循序而生長,既盛復衰,猶樂聲之有文武倫序也。琴有文武,絃即此文武之類,故曰文武倫經。流光,流暢光華也。調其陰陽清濁之聲,如此流暢光華,若蟄蟲將奮而雷發聲之時。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終,故曰其卒無尾,其始無首。首尾即終始也。死生僨起,所常無窮,言或作或止,既常且變,故其常者無窮也,求其歸一之地而未得,故曰一不可待。汝之初聞,所以懼者如此。
  吾又奏之以陰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王故常。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卻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虛之道,倚於槁梧而吟,目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矣,形充空虛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
  陰陽之和,日月之光,亦只是和暢光華之意。長短剛柔,同為變化,不可指定,故曰變化齊一,不主故常。齊一,同也。故,舊也。不主故常,言愈出愈新也。滿阬滿谷,言塞乎天地之間也。塗卻,塞其聰明也。卻與隙同,言七竅也。黜其聰明而守之以神,隨萬物而為之劑量,言我之作樂不用智巧而循自然也。其聲揮動寬綽,自然有高明之名。鬼神守其幽,即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也。日月星辰行其紀,往來自然也。若有止而又若無止,故曰止於有窮,流而無止。欲慮不知,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