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不見,欲逐不及,皆形容其似有物而非有物之意。四虛即太虛也。我當是時,立於太虛之中,隱几而吟,且欲見而不可窮,欲逐而不可及,其形雖充滿而自忘其身,若空虛然,乃至於委蛇放弛,而況汝乎。汝惟如此放弛,所以怠也。儻然,無心貌也。
  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叢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曳,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居於窈冥,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達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悅,故有焱氏為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汝欲聽之而無接焉,而故惑也。
  無怠,不已也。自然之命,即自然之理也。若混逐叢生者,如萬物之叢生而混同相追逐也。林樂,林然而樂,言林林總總無非樂也,而不見其形。布散揮動而不容力以牽曳,幽昏而不可聞。變動而無方所,其所居乃在於窈窈冥冥不可窮極、不可窺測之地。非生非死,非華非實。行流散徙,言不定也。不主常聲,即不主故常也。世人至此疑而不曉,乃以問於聖人,稽,考也,問之意也。達於情者,達於實理也。遂於命者,極於自然也。身之五官皆備而天機不動,謂耳目手足雖具而見聞動作皆不自知,此則得其自然之樂,故日天樂。楞嚴經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即天機不張,五官皆備之意也。無言而心悅,謂其悅樂有不容言者。汝於此雖欲聽之而無所接,所以惑也。到此又撰出一頌,此乃文字鈾繹之妙處。充滿天地,苞裹六極,即是塞乎天地。此頌四句本無別意,謬作一轉便成節奏,此是作文之法。
  樂也者,始終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息,息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前言懼怠惑,未見其意,到歸結處方說愚而可以入道,這一轉尤妙。蓋官人之求道須經歷如此境界,方有進步處。祟,森爽之意。怠而遁,是欲罷不能之時。惑而愚,是意識俱亡,六用不行之時。看此三節,便似禪家作用其問說樂。雖作三段,亦無大分別,但鼓舞其言而已。
  孔子西遊於衛,顏淵問師金曰:以夫子之行為,奚如。師金日: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顏淵日:何也。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筐衍,巾以文繡,尸祝齊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筐衍,巾以文繡,遊居寢外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咪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取弟子遊居,寢跡其下。故伐樹於宋,削邊於衛,窮於商周,是非其夢邪。圍於陳蔡之問,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咪邪。
  此段議吾聖人。在孔子時,已有荷篠丈人、楚在接輿、長沮桀溺,皆是此一種人。芻狗,結草為狗以解厭也,祭時所用,已則棄之。筐,筐也。衍,筍也。蘇,取草也。昧,塵入其目也,蓋謂儒者所學皆古昔陳言,不足用於今世也。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蔪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
  川陸舟車之喻,言時不同也。無方之傳,不執一之道也。自古所傳自有隨時不執一之道,所以應世而不窮。
  且子獨不見夫枯槔者乎。引之則術,捨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
  俯仰,隨人而無所容心,即無方應物之喻也。
  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樝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慶時而變者也。
  柤梨橘柚,人皆美之而其味各不同,此喻三王不同禮,五帝不同樂之意。
  柤,果屬,似梨而酸。
  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齡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
  以古人之禮樂而強今人行之,是強猨狙而衣以人之服也。不曰人之服而曰周公之服,意在譏侮聖賢,故多如此下字。周公制禮,有冠冕衣裳之制,故曰周公之服。
  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臏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矉,蹙額也。以今人而學古人,猶以里女而學西施之矉。矉之所以美者,必有西施而後可道之。所以行,必見古人而後可。而夫子,言汝夫子也。此段凡六譬喻,節節皆好,為文莫難於譬喻。王臞軒邁嘗云:平生要自做箇譬喻不得,才思量得皆是前人已用了底。莊子一書譬喻處,件件奇特。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老聃曰:子來乎。吾聞子,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數,五年而未得。老子曰:子又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陰陽,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